清晨，天还没亮。
林溪哈欠连天，踉踉跄跄走到院里，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眼前金灯乱冒。
什么叫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糙，干得比牛多！干脆改名：《穿越之隋末打工日记：996给李二提鞋都不配》。
晨风凉飕飕的，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下来。
她闭着眼睛，身子晃了晃去，差点就要一头扎到石桌上，当场去世。
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林溪迷糊地眯眼一瞅，差点没从石凳上摔下去——
李世民居然也出来了！
一身青布短打，腰间系着布带，手里拎着把木剑，头发随意扎了个髻，几缕碎发在晨风中晃荡，透着一股少年英气。
林溪赶紧一个激灵站起来，弓着腰朝，朝二公子堆出灿烂的早安笑容。
心里却一阵悲鸣：摊上这么个卷王老板，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李世民瞥了她一眼，脚步没停，随手挥了两下木剑，语气懒散：“林溪，起的这么早？这两天辛苦了啊。”
那么，问题来了，当领导随意扔过来一句“辛苦了”时，该怎么回答。
说不辛苦，那就真不辛苦了。
说应该的，那以后每天都应该。
发表感恩戴德的长篇演讲，那是神经病。
作为一个混迹校学生会三年的老鸟，林溪决定展现出一个职场人的基本素养。
“二公子，您这话我可担不起，都是您带着团队冲在前头。小的能不掉链子，还不是全靠您这榜样效应？”
看李世民要坐，眼疾手快地撩起袖子，麻利地把石凳上那层薄薄的晨霜擦干净。
“要没有您的鼓舞和带领，我现在早睡成猪了，哪能一大早爬起来，有幸一睹您闻鸡起舞的英姿啊！”
“以后我一定时刻紧跟您的步伐，绝对不拖后腿！”
林溪抬眼笑道。
严肃又不失活泼，恭敬又带着俏皮，很好展现了当代年轻人的理想精神面貌。
李世民虽出身显贵。
但自小身边不是些自诩风雅、动不动掉书袋的文人清流，就是不通文墨、打打杀杀的糙汉武士，像这种溜须拍马如此丝滑的小厮，倒真是稀罕货。
他熟读经史，自然深谙“忠言逆耳、良药苦口”的道理。
但是，怎么说呢……
这精准的马屁，别管是真是假，听了心里怎么就这么舒坦呢！
李世民一边暗骂自己道心不坚，一边对乖巧在身后揉肩捶背的小子，不自觉流露出赞许的微笑。
林溪心想，如果他知道未来会被魏征同志喷得多惨，就会深刻认识到，自己这样嘴甜又没啥坏心思的人才，是多么可贵。
李世民随手把木剑插在地上，满意地摇头晃脑，身心舒畅。
“行了，马屁点到为止吧，过来坐。”
“谢二公子！”林溪清脆应了一声。离李世民隔了半个身位，腰板挺得笔直，生怕坐姿不端被挑刺。
她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少年。
见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着石桌，目光悠悠地投向东方的天际，衣角在晨风中微微翻动，身姿修长挺拔。
风神俊朗，眉目如画，周身流露出一股少年将军的气度风华。
两人并肩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天边那抹鱼肚白渐渐染上橙红。
林溪本来还想找点话说，可一抬头，正撞上李世民的目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正盯着她瞧。
明亮的凤眼眯缝着，弯曲的睫毛迎着晨光投下一圈阴影。
红润的唇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慵懒中还透着几分揶揄和不怀好意。
“二公子……怎么了？”
林溪心头一跳，赶忙垂下眼帘，假意去瞧地上的落叶。
可下一瞬，李世民竟俯身凑近了几分，低声笑道。
“林溪，我瞧你这模样，生得倒是俊俏，就像个女郎。”
“啧，若非见你玩刀时有几分狠劲，我还真怀疑你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小丫头，偷换了粗布衣来混我眼前的。”
幸而晨光初露，光影尚浅。
她一紧张就上头，心跳砰砰加速，额头冒汗，脸颊发烫。
“可不是！小时候爹娘就觉得我长得跟小丫头似的，给他们丢人。没事儿就逼着我耍刀练武，身板儿硬了不少，才有点男子气概。”
林溪把急促的心跳硬按下去，语气故作轻松。
“如今跟了二公子，小的一定勤学苦练、多吃多睡，争取早日长得高大威猛，不给您丢人！”
“嗯……高大威猛就算了，我看你现在这样就不赖，继续保持！”李世民翻了个白眼。
心想身边那一个个满身臭汗的糙汉子还不够多吗？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唇红齿白、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总混在武人堆里也不是个事儿。
不能给人一种他李世民扛得动枪杆子，却拿不起笔杆子的刻板印象啊，也该像大哥李建成一样，多和那些清雅文人打打交道。
“我看啊，你以后更适合给我当个伴读的书童，没事儿多学学那些读书人的规矩。”
“没问题，小的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林溪口号喊得贼溜。
“二公子读些什么书？小的也好先去温习。”
“嗯……那就先读读《礼记》、《文选》和《公羊传》什么的？”
回忆起李建成的书架，李世民一阵头痛。
那些天天口不应心、满嘴之乎者也的繁文缛节，简直能把人逼疯。
大哥逼着自己翻过两页《礼记》，还专门洋洋洒洒上百字，教人怎么行动坐卧？
哼，我站马背上都比这稳！
圣人教化真那么有用的话，还要当兵的干什么？
看着二公子一脸皱眉嘟嘴的苦样子，林溪心里好笑，世人皆知天策上将武德充沛，却不想年轻时，也是个被诗书礼乐苦苦折磨的学渣一流。
“依小的看，‘欲成大事，不拘小节’，那些礼乐教条大多是治行不治性，修身不修心，不过是教化凡夫俗子的表面功夫。”
“您胸怀坦荡、赤诚相待，那些真有学问的文人雅士，哪能不被您的真性情打动？比起那些虚情假意的做派，以心换心才能交到真豪杰！”
说实话，林溪自己还是比较信奉《左传》中“君子论迹不论心”的说法。
礼乐教条的本质目的，也不过是在现阶段，维持社会生活有序运转、让各种人际交往有据可依。
这种或硬性规定、或约定俗成的规矩，必定有糟粕之处，也必然会随着社会发展不断优化形式。
不过，究竟是该“以行治性”，还是“以性施行”，说到底是个人选择而已，没什么高下之分，至于啥后果自己认头就得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啊：人家叫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到我这儿就成了喝酒骂街臭屌丝，哪儿说理去啊？！
但是此时此刻，林溪又不傻，必然得顺着领导的心意说啊。
她见李世民嘴角上扬，眼里泛起一抹笑意，不忘最后再捧上一句：
“再说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二公子天生气宇轩昂，到哪都是人中龙凤，谁要不被您这气派折服，那还算个人吗？”
“哈哈哈，好小子！你这张嘴是从蜜罐里捞出来的吧！”
李世民被夸地朗声大笑，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愉悦的氛围。
哈哈！林溪心想：目标客户的核心需求这不就挖掘出来了嘛！以后产品的主攻方向和主打优势，就可以定下了。
“对了，二公子，《孝经》……您需要读吗？小的建议可以先读这本。”林溪忽然觉得该扛起一个穿越者肩上的责任。
“《孝经》？”李世民一愣，随后一阵嘲笑，“小子，看不起谁呢？”
“我五岁启蒙时，除了《论语》之外，先生讲授最多的便是《孝经》了。你随便提个章节，看我能不能倒背如流！”
“……二公子果然博学多才。”林溪心里一声苦笑。
确实，圣人教化对这位并没有什么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