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嘛付大娘，这房子本来就是大山一家的，您这么做才合适！”
机械厂的厂长走进病房，满脸堆着笑，握起李付氏的手：“大家看看，我们机械厂不仅是职工的思想觉悟高，连职工的老母亲都知道讲公平！”
李付氏被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讲不出话，半天才挤出点笑意。
她认得这位厂长，几个月前为了能让李小贵进厂当临时工，她还特意让李金玉做了好菜买了好酒，自己亲自送去了机械厂。
“有这样好的长辈，后辈也一定不会出错的！”
厂长拎着一网兜副食品送到李大山面前，让跟在身后的秘书拍照。
“大山啊，我刚听说你是为了保护咱们厂的零件，所以才不慎被开水烫伤了，你这种行为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大家快给大山同志鼓鼓掌！”
李大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秘书的相机闪了几下。
在众人疑惑中，李金玉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大山啊，你说你怎么这么老实呢，昨晚明明是你看到邱凤珍她儿子小石偷了厂里的东西去卖，所以特意跟到她家门口，想等早上抓他个现行，怎么就不和大家说实话呢！
如果不是刚才我们看到小石把这些拿去卖，我都要误会你了！”
李金玉虽是笑着埋怨李大山，却让他觉得身后阵阵泛凉。
他那个每天只会做饭洗衣的媳妇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李金玉心满意足地看着丈夫眼中的畏惧和痛恨，高兴极了。
半个小时前。
当时李金玉刚在家属楼下把那盒骨头交给李付氏，本想上去换锁，却意外撞见了邱凤珍的儿子鬼鬼祟祟地往纺织厂后门走。
她当即便觉得这小子有问题，悄悄跟了上去。
邱凤珍的男人前几年在机械厂出了意外，两人只留下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儿子小石。
由于情况特殊，邱凤珍又去厂里闹过几次，最后几位领导只好妥协，让年龄还不够的小石先顶了父亲的班，做些简单的活儿，每个月按临时工的工资拿钱，等年龄到了办了手续再按正常工资算。
可这个小石却不懂事，从进了厂手脚就不干净，总挑机会小偷小摸。
李金玉还记得，上辈子后来没过几年，小石就被公安带走了，当时才刚二十出头，就因偷窃判了十年。
刚才见他偷偷摸摸的样子，李金玉瞬间就觉察出问题，跟他跟到了厂后门，又恰巧遇上了一位安保科的工友和家属。
这两口子正要回去吃饭，听她说完二话不说也一同跟上去。
果然，三人没跟多远，就看到那小子在和黑市上的人交易。
李金玉带来的两口子年轻时都当过兵，两三下就制服了正在交易的几人。
把几人交给公安后，李金玉忽生一计，迅速赶往了机械厂。
在厂长家里，她绘声绘色讲述了一个李大山是为了保护国有资产被烫伤的故事。
在她的故事中，李大山不仅没有睡在邱寡妇家，反而是为了抓小石，所以才在楼道蹲守了一整晚，正因如此，才不慎烫伤。
机械厂最近正在评优事例，听了如此感人的故事，厂长连饭都没吃完，给秘书打了电话就带着相机和东西赶来慰问。
看着眼前想明白前因后果的李大山难掩怒意的眼神，李金玉装模作样地帮他整理好衣领。
“大山，你对我们这个小家庭的付出，还有对工厂这个大家庭的付出我们都看到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李金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离婚是必然的事，只不过现在她得再让这个糟老头子多吃点苦头才痛快。
想想她上辈子在他走后受到的那些指点，还有几个儿子的冷眼，以及后来不敢细想的生活，李金玉就气得牙痒。
在两人彻底脱离夫妻关系之前，她必须得让他扒层皮。
照相机又咔咔咔闪了几下，将他们夫妻这么好的感情全都记录了下来。
李大山现在就像吃了黄莲一样说不出苦，不仅不能解释，还得赔笑配合。
现在这种场面，他如果推翻了自己保护国有资产受伤的行为，那就变成了半夜溜去寡妇家睡觉的作风问题。
一个被人吹捧一个遭人唾弃，他就算再傻也想得明白该选哪个。
“好了，大山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伤好了，厂里一定会给你开个表彰大会！”
厂长完成了任务，临走前还不忘再对傻眼的李付氏说：“付大娘！你放心，我们明年还有一批分房名单，只要李小贵能在此之前转正，一切情况符合条件，他也能再住回楼房的！”
已经完全傻了的李付氏应了几声，说了一串感谢领导。
等厂长走后，来恭喜她的人群也散去后才慢慢回神。
恭喜啥啊！
这是用她小儿子一家搬出家属楼为代价换来的啊！
可虽然这么想，她却什么都不敢说。
她虽然就快七十了，可脑子却一点都没糊涂。
事到如今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李大山那个蠢驴昨晚准是去了邱寡妇家，她刚来医院在楼道里就太慌张说了胡话，现在可不能再乱说话了。
当了三十年的婆媳，她到现在才看明白，这个李金玉压根儿就不像表面那么好欺负。
这些年都不知道记了多少仇，全等着报复回去。
这种情况下，她只好松了口，黑着脸吩咐起来李大川一家。
“你们回去吧，先把东西找人搬到我那儿去……”
她话还没说完，又被李金玉夸张地打断。
“妈！您是不是今天累糊涂了？您现在住的院子可是我们家祖上留下的，我今天不是换房子，是把我的房子要回去！”
李金玉提高了话音，还特意走到开着门的门前，“妈您该不会是想让大川一家占我家的房子吧？大山当年和我结婚就是说好了入赘，这么多年我也没嫌弃过您，把您当亲妈照顾着，您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
看热闹的人群虽然都散去了，可基本都开着病房门，全等着再看一场好戏。
李付氏这辈子最恨人说她儿子入赘的事，何况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她愤恨地指着李金玉，小声嘟囔了几句脏话，想想儿子和小孙子的前途，又被迫走到门前提高了嗓门。
“金玉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正想和你商量让大川一家付租金的事吗？”
李金玉看着婆婆皱纹间藏不住的恨意，心里更加畅快，“好啊！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多收，咱让房管局的同志定价，一切，都走正规的手续。”
有了家属楼房子的教训，李金玉才不会再信这家人的鬼话。
她说完，从厂长刚才拿来的东西中挑了几个最贵重的装进网兜，看都不看单腿站着的李大山，转身就走。
走到楼道又像想起什么，对着屋内喊：“我刚才忘了，家属楼的房子在五楼，大山这腿还没恢复好，您年纪也大了，上下楼不方便，还是先住在大川家吧。您当年不也说吗，那边地方大，能住下很多人。
我先回去收拾屋子了，你们也尽快把东西搬走，记得准备好东西去房管局办手续，要不然，该影响大山受表扬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留一屋子想骂又不敢骂的人在屋里不停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