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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几回“碰巧”在超市排队、幼儿园门口聊天下来,陈远明显感觉不一样了。以前跟苏晴打招呼,她那笑客客气气的,跟应付差事似的。现在呢?隔老远看见了,她眼睛先弯起来,扬手就来一句:“晓晓爸,带晓晓出来了?”那热乎劲儿,真像是认识挺久的老熟人了。

这天下午,幼儿园放学早。秋后的太阳暖融融的,晒得人骨头缝都发酥。陈远牵着晓晓的小手刚走出幼儿园大门,小丫头立马不走了,小屁股往下一蹲,耍赖似的摇晃着他胳膊:“爸爸~爸爸~我想去沙坑玩沙子!就玩一小会儿嘛!求求你啦!” 那小奶音配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简直是大杀器。

“行吧行吧,”陈远无奈地笑,“小魔头发话,敢不从命?不过说好啊,就半小时。”

“耶!爸爸最好啦!最帅啦!”晓晓欢呼雀跃,小辫子一甩一甩。

父女俩刚晃悠到沙坑边,就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吭哧吭哧地在沙地里刨,动作有点笨拙但格外卖力——是小凯。旁边长椅上坐着的正是苏晴,正用手揉着后腰,皱着眉嘟囔:“嘶……这小兔崽子今儿是不是吃弹簧了,折腾死我了……”

“苏姐!”陈远笑着招呼,牵着晓晓走过去,“带小凯出来溜达?”

“陈远!”苏晴闻声回头,眼睛亮了下,赶紧往边上挪了挪位置,“快坐快坐!可不是嘛,这小祖宗今儿在家憋得像颗定时炸弹,再不把他这电量耗完,晚上得拆房顶!”她捶着腰,一脸生无可恋,“我这把老腰啊,经不起他这么造。”

陈远感同身受:“哎哟,理解理解!我家这小魔星也是,在家那蹦跶劲儿,感觉天花板灯都跟着哆嗦!”他把晓晓的小水壶和一把粉红色塑料小铲子拿出来递给女儿,“去吧小磨人精,跟小凯哥哥玩去,别把沙子扬哥哥眼睛里去啊!” 晓晓欢呼着接过工具,跟小炮弹似的冲进沙坑,冲到小凯身边就开始挖。

两个小家伙迅速进入状态,一个铲沙装车,一个倒沙堆山,配合得还挺默契。陈远看着他们玩,像是想起什么,侧过头很自然地对苏晴说:“对了苏姐,昨儿咱班群聊得挺热闹,王老师还特意点名表扬了一批小朋友描红进步大呢,你家小凯排头一个!王老师说小凯现在那小笔捏得特别稳,字写得也规整多啦。”

“啊?!真的假的!”苏晴眼睛瞬间瞪圆了,惊喜得差点站起来,“哎哟喂!我就昨天忙晕了,群里消息飕飕地往上冒,愣是没顾上看!这小兔崽子!”她嘴上骂着,脸上却笑开了花,看着沙坑里满身是沙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儿子,“可算有点样子了?在家逼他写两笔跟要他命似的,坐没坐相,写得跟狗爬…没想到在学校开窍了?”

“那还不是苏姐你功夫下到了家?”陈远捧了一句,顺势叹口气,“我家这位小姑奶奶就不行,那握笔姿势,十个手指头都不够使唤的,歪歪扭扭跟画蚯蚓寻亲似的,我说两句人家长脾气了,笔一扔跑得更快,我这暴脾气差点没控制住。” 这话引来苏晴一阵理解的大笑。

陈远话锋自然地接道:“不过说真的,带孩子是真费心费神,一天到晚睁眼闭眼全是事儿,连喘口气儿都得算计着。像咱们这种,家里就一个人死扛的,那就更别提了,恨不得长八只手三头六臂,啥事儿都得自己盯着,连个搭把手的都没。”

这话像把钥匙,“咔吧”一声捅开了苏晴心口的闸门。她像是找到组织诉苦水的战友,往前倾了倾身子,对着陈远大倒苦水:“哎哟陈远,你这话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不光是累,关键是窝心!就今儿上午,气死我了!”

她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几分:“我家厨房那个破水龙头又罢工了!滴滴答答一宿,跟上厕所没关门似的!我昨晚上就跟周明说了——‘你瞅瞅!吵死个人了!水费哗哗流!你啥时候给拾掇拾掇?’他当时筷子扒拉着饭呢,眼皮都没抬,‘嗯嗯嗯,知道了,回头弄’。结果呢?!”苏晴嘴一撇,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好家伙,饭碗一撂,直接瘫沙发里,跟没骨头似的,说什么‘今天脑细胞死完了,累劈叉了’,抬脚就回屋躺尸去了!今儿早上!人家大爷似的吃饱喝足,抹抹嘴,‘咣当’一声关门走人,水龙头?提都没提一个字儿!最后还是我舔着脸跑去隔壁楼,硬着头皮请李师傅过来拧巴了几下,才把那破水止住。” 她一口气说完,长长地吐了口憋闷的气,但眼底的疲惫更深了。

陈远点着头,脸上写着“兄弟我懂”,拍了下自己大腿:“唉,都是爷们儿,谁不知道谁啊?家?那就是个旅馆!加油站!我们在外头挣命似的扑腾一天,跟人点头哈腰、赔笑脸、甚至喝大酒,一肚子窝囊气,回来看见那沙发比看见亲爹还亲,恨不得就长在上面当一棵植物!水龙头漏水?天塌下来也别叫我!尤其像周总监那样的,坐在那个位置,担着天大的干系,压力山大,回家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脑子里那根弦早断了,真不是故意不管你。就是,嗯……暂时性‘生活技能’报废了!”陈远的话说得诙谐又精准,直戳苏晴内心最委屈的点——男人的疲累与“家庭责任”的理所当然摆烂。

“对对对!太对了陈远!”苏晴拍着长椅扶手,差点拍掉陈远放旁边的水壶,“可不就是报废嘛!他那脑子里就剩下俩字儿:‘忙’、‘累’!最近更是邪乎,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十点算早的!问吧,永远车轱辘话:‘忙项目呢’、‘应酬推不了’。我都纳闷儿了,这地球离了他周明,真就不转了咋滴?”抱怨里裹着浓浓的无奈和一点点藏不住的失落。

陈远安静地听着,目光投向小区中心喷泉的方向,夕阳把水珠都染成了金色。他像是被晃了下眼,抬手挡了下光,不经意地随口飘出一句:“也是,周总监位子高,担子重,肯定拼。早上有时候我送晓晓,天刚麻麻亮,路过咱小区门口那条道,还瞅见他那辆擦得锃光瓦亮的A6屁股冒着烟开出去呢。还有几回晚上赶工回来,十点多了,我蹬个自行车从楼下过,一抬头,你家书房的灯还亮堂堂的,亮得晃眼。”

这话像根细细的冰刺,“嗖”地一下扎进了苏晴毫无防备的耳朵里。她脸上的笑意和刚才抱怨时的活力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愣了一下,眉头无意识地聚拢,眼神疑惑地看向自家那栋楼的方向。“啊?”她声音有点发干,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是…是么?他…他出门这么早?没听他说过啊……书房灯还亮着?”她后面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回家,除了吃饭陪娃玩儿那么一会儿,就是洗澡看电视睡觉,那沙发布都快让他坐出个坑来了。书房?他都快把那扇门的开门密码忘了……平时我进去打扫灰尘都不见他瞅一眼……” 越说越困惑,脸上的迷茫和被忽视的冰凉感越来越重。为什么要那么早?为什么要大半夜待在那毫无意义的冷清书房?这两个冰冷的问号像两条滑腻的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陈远像是完全没留意到她瞬间失神的表情和低下去的话语,继续摆出那副知心好邻居的面孔,语重心长:“男人嘛,能拼是好事,不都是为了这个家能有奔头?苏姐你得理解。不过啊,”他话锋一转,带上点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再忙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骨不是?机器还得上油呢!家里两口子过日子,有啥话别憋着,开诚布公摊开说。最怕啥?最怕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好、心里窝着的话也好,都闷罐里自己捂着瞎琢磨。时间一长啊,就跟你那泡菜缸似的,好好的菜叶子都能捂烂捂馊了,净剩下酸臭味儿了。小误会捂成解不开的大疙瘩,那就太不值当了。” 最后这比喻,带着浓郁的烟火气,却莫名地指向了苏晴此刻的内心。

“捂烂…捂馊…疙瘩……” 苏晴像是被这生动的比喻烫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向陈远,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失措和一丝惊惧,下意识地追问,“……能捂出啥疙瘩啊?”

“嗨!”陈远像是突然醒悟说走了嘴,赶紧懊恼地拍了下自己嘴巴,露出那种“我多嘴了”的朴实憨笑,“你看我,瞎嘞嘞啥呢!苏姐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就随口打个比方!意思是吧,苏姐你现在一个人扛这么多事儿,压力太大。家里有啥事,不管是不是周总监忘了弄的,或者你自己有啥想法、感觉委屈了,直接找他念叨,敞开了聊!该让他动手干活的时候,就别客气!踢他屁股也得让他动弹!男人都一个德性,抽一鞭子走一步,你不喊他,他能装傻充愣一辈子!”他再次巧妙地把核心问题转嫁到“使唤老公干活”这个更生活化、更安全的范畴。

苏晴明显被“疙瘩”这个意象搞得有点心绪不宁,一时没接茬。陈远眼疾手快,指着沙坑夸张地叫了起来:“哎哟苏姐快看!那俩小魔王闹内讧啦!刚才还哥俩好建设家园呢,这会儿咋开始互相埋沙子玩‘活埋战友’了?小凯!晓晓!诶诶诶!沙子不能往脸上招呼!” 他喊了起来,带着点孩子气的焦急。

苏晴猛地被这动静拉回现实,抬眼一看——

沙坑里果然“战况”惨烈。两个原本合作无间的小泥猴儿,此刻正嘻嘻哈哈地互相往对方身上、腿上盖沙子!晓晓头上顶着“沙王冠”,小凯则试图把自己的“黄金右脚”从沙堆里拔出来。

“哎呀!你俩个小坏蛋!”苏晴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那点迷茫和沉重瞬间被这童趣的画面冲淡不少。

金灿灿的夕阳毫不吝啬地倾洒在沙坑里两个“沙雕”小孩的身上,也把长椅上这两个大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远脸上那抹温和无害、邻里暖男的招牌笑容稳稳挂着,但心底那片冰湖却无声地泛起一丝涟漪。他刚才那几句貌似家常的牢骚和带着酸味儿的比喻,就像撒在苏晴平静生活中的几颗沙子,虽然不大,却实实在在地硌在了她毫无防备的心坎上。他看着苏晴努力融入玩笑却仍藏着一丝怔忡的侧脸,知道那颗名为“疑心”的小石子,已经稳稳当当地塞进了她那堆生活的“泡菜缸”里。接下来,只要静待时间这坛温盐水,自然会慢慢发酵出“酸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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