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吃完早饭后和秦司理道了谢，回了客房。客房门关上，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却像一块巨石投入秦司理的心湖。客厅里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冷香和消毒敷料混合的气息，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她的倔强与脆弱交织的气场。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良久，才将视线移回早已冰冷的咖啡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
他秦司理，习惯了掌控一切，算计人心，何时会被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名义上的交易工具搅得心神不宁？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悸动，她强撑的疏离，她独自跳下寒潭时的孤勇……都像细小的藤蔓，缠绕在他理智的边界。
他烦躁地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车水马龙，一片繁忙喧嚣，与他内心的滞涩形成鲜明对比。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锚定目标。姜妩……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家内部的蠢蠢欲动，是秦宥铭越来越过界的动作。
客房内。
姜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毯上。刚才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离，小腿的伤口尖锐地刺痛着，提醒着她身体的虚弱和现实的冰冷。
秦司理昨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你只是交易的工具…人前夫妻人后陌路。”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刚刚因那点“安全感”而有些动摇的心。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在想什么？竟然会因为敌人施舍的一点“保护”而动摇？顾家的出手，不过是因为她是“秦太太”，是秦司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旦她失去利用价值，或者阻碍了他的路，这份“保护”会瞬间变成最锋利的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和那丝可耻的、被否定的失落感。他说的没错，交易就是交易。她不能，也不该奢望更多。她的仇，她的路，终究只能靠自己。
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小宸的电话。
“小宸，是我。帮我做几件事：第一，查清楚昨天威亚组那个辞职工人的所有信息，老家在哪，平时和谁走得近，银行流水有没有异常；第二，打听一下，最近苏晚凝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特别是和耀世传媒或者秦家三少秦宥铭有关的；第三……”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帮我联系一下顾言的经纪人，就说……我想请顾大明星喝杯咖啡，感谢他昨天的提醒。”
既然秦司理说顾家不是敌人，甚至可能是盟友，尽管这盟友关系是为秦司理而非她，但只要可以为她所用，那她不妨亲自去探探顾言的底。他昨天的短信，是善意提醒，还是别有用心？秦司理的话，她不会全信。
接下来的几天，偌大的顶层公寓陷入一种奇特的“同居”模式。
姜妩的腿伤限制了她的行动，大部分时间她待在客房或客厅一隅，抱着笔记本处理事情，或是和小宸通电话。
她没有想到贵为总裁的人，竟然会整天都在家？总裁难道不应该是飞不完的航班开不完的会议参加不完的饭局，甚至永远不回的家吗？这秦司理看起来，比她这个病人还清闲…难道剧本上都是骗人的？
她在家只好刻意避开秦司理的活动轨迹，他出现在客厅时，她便回房；他进书房处理公务，她才会出来活动。两人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在同一个空间里保持着最远的物理和心理距离。
秦司理似乎也默许了这种状态。他后面几天稍微忙了起来，早出晚归，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两人唯一的交集，是在餐桌上。
林峰会按时送来三餐，两人沉默地进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秦司理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她依旧苍白的脸和行动不便的腿，但很快便会移开，不置一词。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姜妩能感觉到秦司理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即使他沉默不语，即使他刻意忽视她的存在，他那强大的存在感依旧如影随形，让她无法真正放松。
他接电话时低沉冰冷的命令语气，他处理文件时专注而锐利的侧影，甚至他深夜偶尔从书房传出的、极轻微的脚步声……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感官。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调查和养伤，但心绪总会被那个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男人扰乱。她会在他晚归时，下意识地留意玄关的动静；会在听到他书房传来的咳嗽声时，心头莫名一紧。这种不受控制的关注让她懊恼，却又无可奈何。
秦司理的日子也并不平静。林峰的调查进展缓慢，秦宥铭似乎学聪明了，尾巴扫得很干净。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发现自己处理公务时，注意力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客厅的方向——
那个安静蜷缩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屏幕时而蹙眉、时而沉思的身影。她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她因为腿疼而悄悄变换姿势时蹙起的眉尖，都清晰地落入他的余光。
他厌恶这种失控感。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需要确保这个“合作者”不会愚蠢地把自己再次置于险境，干扰他的计划。但当林峰汇报姜妩私下在查秦宥铭，甚至约见了顾言时，一股莫名的怒意还是冲上了他的心头。
“她约了顾言？”秦司理放下手中的钢笔，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书房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
“是的，先生，就在今天下午。”林峰恭敬回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脸色，“太太似乎对顾影帝那条短信很在意，想亲自确认。”
秦司理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不了解顾言还不了解顾家？那些家伙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心思深沉，
那么姜妩主动约他？想干什么？获取情报？还是……寻求另一个可能的庇护？
“知道了。”秦司理最终只吐出三个字，眼神却深不见底，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阴郁。“派人跟着，确保她的安全。还有，替我给顾烁明打个招呼，他那个小侄子，不安分。”
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林峰心中一凛，立刻应下：“是，先生。”他悄然退了出去，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先生对这位名义上的太太，似乎越来越上心了？这警告，听起来可不仅仅是出于交易伙伴的考量。
下午，城郊一间极具格调的私人咖啡馆。
姜妩提前到了，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她化了淡妆，遮掩了脸色的苍白，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连衣裙，外搭米色的针织衫。
受伤的腿被巧妙地藏在桌下，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明艳照人的女明星，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警惕。
顾言如约而至，依旧是一身休闲装，俊朗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只是赴一场朋友的约会。
“阿妩，等很久了？”他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关切地扫过她的脸，“脸色还是不太好，腿伤怎么样了？”
阿妩？
姜芜的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还好，多谢顾影帝关心。”
她开门见山，“昨天那条短信，顾影帝特意提醒我寒潭水深，当心着凉，真是……很及时。不知道顾影帝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顾言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眼底的笑意更深，也带着一丝探究：“阿妩还是这么直接。消息来源嘛……自然是有人不想看到你出事。”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同了，秦太太。”
“秦太太？”姜妩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个身份，看来比我想象中更有用。连一向没有打过交道的顾影帝都愿意卖它这个面子。”
“面子是给秦司理的。”顾言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真诚，“但提醒，是给你姜妩的。寒潭的水，比你想的更深更浑。这次是意外，下次呢？秦家内部……不太平。你在他身边，很危险。”
姜妩的心猛地一沉。顾言的话，印证了她的一些猜测，但也带来了更多的不安。他是在暗示秦司理也无法完全护住她？
“危险？”她迎视着顾言的目光，眼神锐利，“顾影帝似乎知道很多？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好像不值得透露这些给我，包括刚才唤我单字。”
顾言看着她戒备又倔强的眼神，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复杂，带着一丝欣赏，也有一丝……怜悯？
“阿妩，以前是我们番位不同，我早就尝试过接触你，但娱记的相机不是吃素的…现在我们同为男女主角，偶尔交流剧本也不会有人怀疑。”
“早就？”
“《青山叹》那部剧，你还是群演。我记得那是你入行的第一部剧吧，我是男二。”
“《再度出现》里，你是只有三场戏份的法医，我自降番位演了那个实习警察。”
“还有很多…姜老师，你没有发现你演的所有剧里基本都有我的参与么？”
姜芜听时不免有些震惊，她以前确实没有格外关注过这些细节。只以为是顾深如网上传言般爱岗敬业，演艺界劳模。那么，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事记得如此清楚？
顾深没有等待她的疑问，自顾自说道：
“这一路走来，你太要强了。有时候，适当的示弱和依靠，并不是坏事。秦司理他……”顾言话未说完，目光忽然越过姜妩，看向她身后咖啡馆的入口，眼神微微一凝。
姜妩顺着他的目光回头。
只见咖啡馆的玻璃门外，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下。车门打开，一身黑色大衣、气场冷冽的秦司理，迈着长腿走了下来。
他隔着玻璃门，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姜妩和顾言所在的角落，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压力。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像一尊冰冷的守护神，又像一个前来宣示主权的君王。
姜妩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