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不用再去族学，方世玉简直如同龙归大海，虎入山林。
每日里衣袍翩翩，吃饱喝足之后，便要坐到沈阳面前，两眼发光地吆喝：“开课啦沈先生！”
沈阳本是个极讲规矩的人，可方世玉这学生实在特别，讲一会儿书就想歪楼，直叫沈阳脑仁疼。
但教了几天，沈阳却也渐渐发现，方世玉虽然吊儿郎当、嘴皮子滑，但脑子却灵得很，一讲就懂。
只是平日懒惯了，没人逼他用心罢了。
这天午后，天气和煦，沈阳刚刚把一段《论语》讲完，方世玉还在那懒洋洋地打哈欠。
嘴里叼着毛笔，和沈阳抱怨。
“诶，这一天天，起床就是学，啥时候能出去玩啊，我屁股都坐硬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书房门外传来冷哼声。
“哼！”
方文山不知何时已步入厅中，目光犀利如刀，眸光一扫。
沈阳立刻起身施礼，心想要坏菜。
这大老板平日里不视察，怎么一视察就赶上方世玉摸鱼？
方世玉如坐针毡，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爹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学到什么程度了，就一天想着出去玩。”
方文山言简意赅，目光一扫手中竹简，冷不丁开口。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此句何意？”
沈阳才要启口，说这课他还没讲。
方文山却抬手阻止：“让他答。”
“啊？”方世玉瞬间脑袋嗡的一声，双眼瞪得溜圆，“这也太突然了！”
可再看方文山脸色，顿觉若不答出来，今晚晚饭，怕是只能吃皮鞭炒肉。
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答道：“就是看到厉害的人，就想着自己也得厉害点儿。”
“看到不厉害的，就撒泡尿照一照，想一想我是不是也不咋地？”
话音刚落，方文山愣了愣，随即眉头一挑，嘴角竟慢慢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虽然粗俗，倒也通顺。”
他一甩手中的书简，竟破天荒地一笑，“总算有点儿脑子了。”
然后，他眼神一转，看向沈阳，神情郑重，颇为感慨。
“沈阳，你教得好，教得真好。”
“我原以为你说世玉聪慧是在诓我，但没想到他真能学的进去啊。”
沈阳恭敬应下，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他之前确实是说大话，原本都打算方世玉学不进去就上辣椒水老虎凳，一天12个时辰让人盯着他学。
但谁能想到，他这严师还没当上，学生就自己开窍了。
这边方世玉已经乐疯了，一边眉飞色舞地向沈阳比了个耶，一边立刻趁热打铁。
“爹，既然你都夸我了，那我想出去玩会儿，算奖励！”
方文山斜睨了他一眼：“你所谓的玩，是去哪儿鬼混？”
“不是鬼混！”
方世玉一脸正气。
“我这是出去联络感情，巩固人脉，为将来出仕铺路！儿子现在可有志气了！”
“少来这一套。”
方文山冷哼一声，却终究没说不准，只抬手道。
“可以出去，但沈阳必须跟着你。”
方世玉喜笑颜开，“那是当然，没有沈阳我都不出家门。”
“晚上不许夜不归宿！”
方文山这句话还没说完，方世玉就拉着沈阳的袖子，一溜烟跑没了影儿，一路上还冲着沈阳挤眉弄眼。
“快走快走，这几日可憋死我了。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们，估摸着他们这几日也该放出来了。”
方世玉拖着沈阳，两人一路火花带闪电，终于到了地方。
沈阳抬头一瞧，好家伙，老地方，春香阁。
一进门，扑面就是一股脂粉香，琵琶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娇笑。
沈阳眉头一挑：“你这不是说带我见朋友？”
“要是都放出来了，肯定都在这儿呢，他们几个我还能不了解吗？”
方世玉拍着胸脯打包票，沈阳听的扶额叹气。
好吧，他就不该对方世玉的朋友抱有幻想，果然刚刚那一番话，全是为了哄骗方文山。
“这不是咱们世玉少爷吗~今儿太阳打哪儿出来啦？”
“一连几日都没见你人影了，我还当你被你家老爷锁书房了呢！”
说话的是春香阁的老 鸨，圆圆的脸上堆满笑，身子扭得像在跳戏台的水袖。
方世玉一见她，笑得眉开眼笑，脸上顿时了一丝自得。
“金妈妈，你说的那可是以前的我，现在我脱胎换骨了，根本不用被我老爹追着学。”
“今天就是我爹允许我出来玩的，不说这个，紫嫣姑娘在不在？”
“呦呵！”金妈妈眼睛一亮，笑得更甜了。
“紫嫣昨儿才说你这混小子变了心，如今听你来了，还不得喜出望外！”
“哈哈，那我待会儿亲自赔罪。”方世玉搓着手问，“对了，我那几个好兄弟呢？谈子豪他们在不在？”
“在呢，早来了，三楼雅间里喝得正欢，见你来了指不定高兴坏了。”
老 鸨话音未落，楼梯上果然就有动静。
只见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拎着酒壶，一边走一边笑，各自还搂着一位莺声燕语的姑娘。
“哎哟，方世玉。你小子总算舍得出现了！”
三人高矮胖瘦各不一，笑骂之间便已走到沈阳两人面前。
“来来来，给你介绍介绍。”方世玉一本正经地拉着沈阳上前。
“这位身量最高，长得最像门神的，是我哥们儿，谈子豪，外号谈不拢。”
“这位打小话多，如今更吵，是万景铄，人送外号万事多嘴。”
“至于这位……”
方世玉看着那矮胖少年，笑得忍不住：“黄兴文，人称‘黄半斤’，因为他从来喝不了一斤酒。”
“滚。”
黄兴文翻了个白眼，抬头打量沈阳，挑了挑眉。
“这谁啊？瞧着文质彬彬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方世玉摇头晃脑：“这是我的书童兼师傅，就是现在教我做学问的人。”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这三人也是情绪价值给的十分到位，也不管方世玉真的学没学进去，张口就是夸。
谈子豪眯起眼：“真的假的？你小子真转性了？不是说好大家一起混日子，你怎么偷偷去上学？”
万景铄更夸张：“兄弟你这不够意思啊！你偷偷学我们不拦着，可你学完了还比我们厉害，这就太不仗义了！”
黄兴文痛心疾首：“说好的三人行必有划水，结果你摇身一变成学霸，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四人本就是这怀仁县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但如今方世玉转了性子。
损友的成功，简直让人心碎！
“哈哈哈哈！”方世玉叉着腰大笑，“我现在可是文化人！咱们哥几个里头，第一个考状元的，就看我了！”
他得意洋洋地把沈阳往前一推。
“我跟你们讲啊，沈阳这些天可是帮我出了好多恶气。”
“赵德柱，还有方世飞方世杰那两个蠢货都被沈阳教训的服服帖帖，如今连我爹都十分敬重他！”
三人顿时对沈阳刮目相看，纷纷抱拳行礼，倒也都落落大方，对着沈阳一脸崇拜。
沈阳被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方世玉这几个朋友倒是和方世玉一样。
心性不坏，就是不爱读书，但骨子里还是很敬重有学问的人。
几人正聊着，就见紫嫣今日穿了一袭素雅淡粉罗裙，步步生莲地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