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密集的鼓点敲响在空旷的街道尽头。
墨兰抬头望去,竟是数名身穿飞鱼服,腰带佩戴着绣春刀的铁骑,正风驰电掣般朝着这边急速而来。
尤其是为首那人,面容冷峻,气场强大,眼神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寒意。
几乎在眨眼间,他身下那匹漆黑如墨的骏马就已经奔至主仆二人面前。
苏棠月刚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一双裹挟着雪花的马蹄,正朝着自己急速逼近,她瞳孔都来不及放大,漆黑的眼仁就被一对硕大的马蹄占据。
这一幕,吓得人神魂俱裂。墨兰更是下意识的搂紧苏棠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高大威猛的骏马突然被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给控住住,生生从苏棠月和墨兰二人的头顶跨越过去。一人一马,在空中划过一道危险又美丽的弧线。
随着马蹄重重的落下,马儿同时发出一声长鸣,周遭的地面都为之一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另一头,数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也都齐齐勒住缰绳,马儿吃痛,整齐归列的立在街道中央,和为首那人一起,对苏棠月主仆二人形成夹击之势。
墨兰死里逃生,已经吓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苏棠月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撑在雪地里的手,因着过度紧张而紧握成拳,指甲陷入皮肉,染红了地上的雪花而不知。
过了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视线里先是出现一双黑色的皂靴,然后是一截绣着银纹的衣角,在雪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芒。
紧接着,低沉又凉薄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还活着?”
苏棠月本能的抬头,刚好撞进对方那双寒潭般的眼睛里,心底猛地一颤。
她认得此人,正是臭名昭著,心狠手辣,有着‘笑面阎王’之称的锦衣卫指挥使,司砚。
他是天子近臣,亦是朝堂上的一匹饿狼,政敌无数,人人都敬畏又厌恶他狠辣的手段。凡是被他盯上的人,最终都免不了惨死的下场。
他名声不好,却无人敢欺。
恍惚间,苏棠月不禁想着自己,这十五年来,她一直被各种严苛的规矩教条所束缚,不敢行差踏错半步,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德容言功,皆做到极致。
仿佛置身于无形的囚笼里。
可到头来,却被崔景翊说成成腐朽,刻板,毫无新意。
他一句话,让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笑话。
名声对于一个人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这些年来的坚持,到底得到了什么?
半醒半梦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透着无尽的凄婉。
绝望到了一定地步,似乎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她阖着唇,仰脸望着头顶上方的男人,鬼使神差的问了句:
“你愿意娶我吗?”
我能替你料理后院,打理中公,掌管内宅。
我只是……被退过婚。
在场众人:“……”
就连司砚那一贯清冷无波的眸子里,都闪过一瞬间的微愣。
是她?
好歹也是那人的骨血,竟混成这样?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司砚在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竟莫名的生出些许躁意来。
“好歹也是侯府千金,竟被欺负成了这般模样,呵!”
“若今日路过此地的是别人,苏小姐是否也会像这般求婚?”
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央求着嫁给对方,这就是那个女人拼尽全力,抛弃自己,也要守护的人。
如此不中用!
苏棠月低头,没有回答。
她知道这话十分的无礼,且大胆。可就在方才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了那一句。并没有考虑前因后果。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
这时,司砚俯突然下身,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嫁给我,则意味着与虎谋皮,从云端跌落泥沼,你确定自己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有着差得不能再差的名声,且不能人道,还厌女。
可苏棠月,竟当街向他求亲。
有点意思。
两人离得极近,苏棠月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凌冽的气息,还伴随着淡淡的金属味道。
想来是他常年携带佩刀,刀剑的气息浸入衣物所致。
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么?
想了想,她坦然的迎上对方的目光,道:“若大人不介意我被退过婚。”
司砚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我只是被退过婚。”
论才艺,她不输给京城任何一个女子,是文澜学院的榜首。论长相,虽然此刻她面白如纸,却也难掩她天生丽质。尤其是她眉宇间的清秀,仿若春日里最初绽放的桃花,柔美,婉约。
过了半晌,司砚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漫不经心的道:
“本使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除非……”他故意拖长了尾音,“你能给一个足以打动我的理由。”
苏棠月闻言,心里一紧。
她知道这是司砚对自己的试探,亦是她最后的机会。
脑海里一阵急速运转,开始思索关于司砚的一切资料。
司砚虽然名声不好,但她曾听宫里的主子娘娘提到过,皇帝因着当年的事,一直想要补偿司砚,替他张罗一门亲事。
可司砚这样的情况,没有哪家千金小姐愿意委身嫁过去,再加上他狠辣的名声,普通女子一见到她,就吓到腿软,哪里还敢说上一句半句话?
须臾,她抬头,迎上男人那极具穿透性的目光,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下来。
“大人,我如今被家人抛弃,走投无路,而您名声在外,无人敢欺。我知晓大人曾因救驾而落下隐疾,不能有子嗣,圣上曾为此忧心,想为大人娶亲,却遇到阻碍。
我愿意与大人交易,嫁给大人,如此,既能助大人了却圣上的心事,亦能解我眼前困境。”
风吹落她发丝上的雪花,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最后没入白茫茫的雪地,成为万千雪花中的一片,犹如鱼归大海,落叶归根。
现场一时间陷入了安静,连身后的马儿都停止了刨蹄。
眼前的女子,半跪在雪地里,眼眶泛红,发丝也凌乱不堪,明明已经狼狈至此,竟还能不惧自己,敢当面跟他谈交易。
这份风骨,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也是一样的宁折不弯,有着相似的风骨。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就在苏棠月一颗心不断坠落时,突然听见上头传来一声轻呵。
“你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本官一怒之下,将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