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全都调转枪头,对准了苏棠月,仿佛她是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行一般。
苏淮山沉吟片刻,道:“你名声已损,继续留在家里,只会影响两个妹妹的婚配,那白家公子为父听说过,除了有些男人的通病,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你嫁过去,好好守着他过日子,他们白家人亦不敢欺你。”
顿了顿,苏淮山又补充道:“为父这是为了你好。”
苏棠月震惊不已,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她叫了十五年父亲的男人。
为了她好?
多么荒唐又可笑的理由。
失望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席卷着她,令人窒息。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却强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她咬着唇,一字一句的质问道:“父亲真的觉得,这是为了女儿好吗?”
原以为,崔景翊朝她退婚,苏淮山作为血脉至亲的父亲,在发泄一通过后,也该向着她这个女儿才是。
可没想到……
“你……放肆!”苏淮山眉头紧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苏家从小对你悉心栽培,可你到头来却连一桩婚事都守不住,还害得我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每天上朝都被挤兑嘲笑。你如今名声受损, 白家肯娶你,已是万幸。若再不识趣,就休怪我心狠。”
这几日,苏淮山算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
此前借着和崔家的婚约,朝堂上那些官员们多少都还会客气礼让几分,可自从苏棠月被退亲,这件事就像触碰了多米诺骨牌一样,诸事不顺。
这一切,都怪这个刻板木讷的大女儿,跟她母亲一样,寡淡又无趣。
因此,当白氏建议将她嫁到白家时,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一个被退过婚的女儿,就是苏家的耻辱。不早早打发了,难道留在府上添堵吗?
苏棠月似没想到,那个从前对她引以为傲的父亲,竟会说出这番话。
明明先前,父亲待她都还算温和的。
“父亲……”
“够了,此事已定,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府里,安心养伤,等过几日,白家的人来,你再出来。”
苏棠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苏淮山无情的打断。并下了禁足令。
等苏淮山走后,苏如烟一脸幸灾乐祸的靠近苏棠月,在她耳边道:“姐姐,难过吗?”
“从云端跌落泥沼的滋味如何?”
“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了京城第一才女,可最终还不是只要崔公子和父亲的一句话,你就得乖乖服软。”
从小到大,白氏就总爱拿她和苏棠月比较,无论宫规礼仪,还是琴棋书画,白氏对她的要求都极为严格。每每出席宴会,那些夫人小姐也都只看得见苏棠月,而看不见她苏如烟。
她一直活在苏棠月的阴影下。
这口气,她憋在心里很多年了。
如今看到苏棠月倒霉,她就无比的开心。
苏棠月心绪烦乱,不欲与她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转身欲走。却又听见苏如烟道:
“对了,听说表哥前些日子纳了个妾室,是个青楼女子,姐姐过门以后,可要好生管教才是。”
苏棠月脚步突然顿住,深吸口气,转身,扬起手,“啪”地一巴掌落在苏如烟脸上。
苏如烟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你敢打我?”
苏棠月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冷声道:“这一巴掌,是教你如何尊重长姐。”
苏如烟眼里划过嫉恨:“凭什么,你不过是个被退……”
“就算我被退婚,可我依旧是这府里的大小姐,侯府嫡女,你的长姐!”
苏如烟一脸的不甘,“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
苏棠月背脊挺直,一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若父亲知晓你故意出言嘲讽,欲破坏我和白家的婚事,你猜,父亲到时候是会罚你,还是罚我?”
“你……”
苏如烟简直不敢相信,苏棠月都这样了,竟还敢这么嚣张。
不过她有句话说得对,若父亲知道她破坏这门婚事,只怕会挨罚。
苏如烟眼底燃烧着不甘的怒火,几乎欲将其湮灭。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想到什么,转而笑道:“呵,姐姐,劝你别高兴的太早。”
“方才,文澜学院派了人前来,你猜,是什么消息?”
苏棠月顿时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就听见苏如烟贴近她耳朵,幸灾乐祸的道:
“她们说,你已经被除名了呢。”
“姐姐,如今你没了文澜魁首的光环,又被退了婚,你说,今后在这京城中,可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一句话,令苏棠月面色骤变。
……
书院门口,佟夫子举着一把油纸伞,一脸复杂的立在冰冷的台阶上。
“回去吧,你已不再是书院的学生,我不能放你进去。”
苏棠月抬头,“为什么?”
明明她是书院里最优秀的女学员,琴棋书画,德容言功,无一不是做到了极致。就连宫里的主子娘娘都曾夸奖她温婉端方,堪当世家女子的表率。
就因为自己被退了婚,所以连入学院的资格都没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顶着高热,拼着一口气来到了书院,就是想要当面得到一个答案。
可没想到,连大门都进不去。
这时,几个路过的女学员掩唇讥笑道:“还好意思来书院,若非她德行有失,崔公子又怎会亲自登门退婚?”
“就是,这要换做是我,早就一根白绫了却残生,怎好再出来询问究竟?”
“谁知道她此前的才名,是怎么来的?”
“……”
苏棠月单薄的身子宛若纸片,风一吹就倒。仍倔强的站在门口不肯离开。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这些流言像刺一样,深深的扎进她心里,这些往日里一张张亲和仁善的面孔,此刻陌生极了。
佟夫子微微移开些许目光,叹了一声,“凡被退婚者,皆被视作不详,苏小姐,勿要在地逗留,拿上你的东西,请回吧。”
之后,两个神色傲慢的女学子从里面出来,将苏棠月原本留在书院里的东西,呼啦啦全都扔了一地。
书册,诗集,画作,还有苏棠月此前最珍视的凤尾琴。
“哎哟,不好意思,手滑了下,苏小姐,带上你的这些破烂,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可千万别留在这儿,让大伙沾染了霉运。”冷漠恶毒的声音,像是野兽终于露出獠牙,展现了本来面目。
就在前几天,这些同窗还个个都对她礼遇有加,都得唤她一声‘苏学姐’。
多么讽刺。
所有人都站在苏棠月的对立面,冷眼看着她,不屑,嘲讽,看好戏。
曾经书院里最优秀的女学子,院长和夫子们最引以为傲的苏家小姐,此刻却像个乞丐一般,在门口驻足,连大门都进不去,这让很多人在心里找到了平衡感。
雪越下越大,不过片刻功夫,便染白了墨兰手中的油纸伞。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一只手举着伞,挡住苏棠月头顶的雪花,劝道:“小姐,咱们回去吧。”
再待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苏棠月低头,心疼的抱着凤位琴,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上面的雪花。
这把琴,是母亲留给她的,弥足珍贵。
—
出来一趟, 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回去的时候,刚走不过几步路,就力不从心。
“噗通”一声,两人摔倒在雪地里。
墨兰稳住身形后,第一时间查看苏棠月的伤势。
“小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