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则》《女训》等书是女子的必修课，沈府也从小就请了女先生来教习。
沈晏要问的功课却不是这些，四书五经是他对子女的教习，虽不要求姑娘家精通，却也要求她们能写会背，知晓其中的意思。
“这样吧，”沈晏沉吟片刻道，“孔孟，诗经，礼仪，你们自选一篇写给父亲看看，顺便我也看看你们字写的如何。”
沈晏最自豪的就是自己写的一手好字，府中文书，有些重要的沈海都会让他去写。
边上的蓝衣侍从铺开了宣纸，书房两侧备有小桌子，四房的公子时常在这里看书。
墨香传开。
侍从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三位姑娘，可以开始了。”
沈明琴是最先坐好的，也是最快提笔的。
沈明画依次，她小脸纠结了一会才下笔。
锦婳是最晚提笔的，在沈明琴宣纸写了一半时才开始。
沈晏背手站在着，三个女儿的表情都落入他的眼中。
五丫头认真，一笔一画都写得慢。
七丫头小心翼翼，提笔的手还有些颤动，大概是紧张的。
六丫头依旧令他意外。
她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如蝶展翅一般，过分瘦弱的身体挺直着，像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压弯她的腰。
她动笔极快，挥洒笔墨，不一会儿就填满了一张宣纸。
沈晏暗自摇头。
看来这个六丫头是乱写一气了。
沈明姝小的时候常爬上沈晏的案头，短小的手指也能写几个大字，再大些，字也写得能看了。
再大些就出了意外，之后再没人教她读书写字了。
沈明琴搁下笔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望向锦婳，见她手撑着额头，在玩笔呢。
笑容在唇边绽开。
她就知道这死丫头要输给她。
“爹，你看我写的。”
沈明琴吹干墨迹，双手捧着铺在沈晏的案头，乖巧立在一旁等表扬。
沈晏俯身细瞧，“不错，是诗经里的名篇，琴儿的字比爹离家时又有长进了，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很漂亮。”
“多谢爹夸奖，女儿还会写得更好。”
沈明琴不喜读书，可想到能让锦婳难堪，她可是细读了好几个晚上，这首诗词默了数十遍。
拿给叶玉珍看过，叶玉珍也点头才算通过。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侍从又将其余两人的捧上沈晏的案头。
沈明画的在上，她也是默了一篇诗经中的词，年岁小笔力不够，字还有些歪斜，沈晏大体也觉得不错，“画儿至少这字都写对了，也算是下了功夫。”
沈明画终于露出了一个笑脸。
抽开沈明画的，底下就是锦婳的了。
沈明琴扣紧双手，有些期待看底下的鬼画符。
可看到的瞬间她又后悔了。
锦婳写的也是楷书，只不过她不同于沈明琴字的秀气，她的字力沉势足，大气磅礴，温润而藏锋，虽也有瑕疵，但瑕不掩瑜。
一篇《大学》跃然纸上。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出自于此。
沈晏怔怔的看着。
若不是亲眼所见写字之人一笔一画落成，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出自女儿家之手，还是他的女儿。
“姝儿啊，你这字是谁教你写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笔锋，写出的字能看出写字之人的性格，她女儿这字他却实在是看不出她的性格。
“女儿是在田庄上习得的，也没什么师傅，女儿对着书上练习的，”锦婳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来，“田庄上什么都没有，管事嬷嬷有时候派一些活给女儿，女儿做完了就想起父亲来，便觉得父亲教的东西不可废，就自个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时间久了字也就能看了。”
锦婳的字是她老头师傅教的，若她认真写远不止此，盛京东白先生一副字价值百金，无人知道，锦婳就是他。
与朱赫定情的时候，她老头师傅难得正经了一回，劝诫她，“师傅给你算了一卦，你所遇非良人，日后要给自己留些底牌，别被卖了还给人数钱。”
她不信，揪掉了老头一根胡子，“师傅还说我这辈子荣华加身是极好的命格呢，我若遇上的不是良人，怎么荣华加身？”
老头叹着气，高深莫测道，“此良人非彼良人呐。”
老头的话锦婳记着了，所以她对朱赫并非全盘托出。
锦婳死前想起了她师傅，也没懂师傅那句话的意思，可所遇非良人却的的确确应验了。
过去的事情难免让人唏嘘与悲伤。
沈晏却以为自己女儿是在田庄上受了苦，委屈成了这样，他心里也有些愧疚，“姝儿懂事，过几日爹给你请一位老师，把你这三年落下的都补上。”
老师？
谢禁枢的名字跳了出来。
这是她跳出内宅最快的办法。
“父亲，女儿能让小姑父做我老师吗？”
沈晏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水都喷上了宣纸，污了锦婳一副字，他连忙放下杯子，抢救那副字，幸好不算严重还能看。
将宣纸晾在窗台上，沈晏才回头看锦婳，眼里仿佛在问“你的疯病是真的好了吗”。
“那个姝儿啊，你刚回府不知道府上的情况，谢三爷虽是你小姑父，也够资格当你老师，但是你可不够资格做他的学生。”
江陵城有多少人想拜谢禁枢为师，哪怕是入府做他的门生都不知凡几，锦婳一介女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父亲说的是。”
锦婳知道她暂时还够不上谢禁枢，方才是她冲动了。
出了书房的门，沈明琴还在笑锦婳，“以为自己在父亲跟前露了脸，得了几句夸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想让小姑父做你老师，小姑父怕是都不知道你是谁吧？”
“不如五姐姐去问问小姑父知不知道我是谁？”锦婳反问。
沈明琴跺了跺脚，咬牙道，“你做梦！”
松枝在沈明琴走后开心的祝贺锦婳，“姑娘得了四爷宠爱，以后五姑娘和四夫人也不敢随意欺负姑娘了。”
主仆俩喜气洋洋的回了琴心院。
秋藕一脸哭相的在门口踱步，看见锦婳连忙奔过来，“姑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