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姝这个女儿也是一样。
生下来的时候像赵姨娘，眼睛如出一辙的清澈透亮，他开心的不行，也抱着她教习过三字经。
沈明姝聪慧，五岁就会背了，比他的儿子都强些。
出门的时候，他总跟友人炫耀自己有个天资好的女儿。
可这一切在沈明姝七岁那年结束，一场落水，沈明姝成了傻子，偶有清醒的时候也完全不似从前的聪慧了。
那些说出去的炫耀就像巴掌一样打在沈晏的脸上，他在友人那里丢脸，回府看见还在玩泥巴的沈明姝就气不打一处来。
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看见这个女儿。
送去田庄的时候，他甚至松了一口气。
傻子就待在傻子应该待的地方吧，免得坏了沈家的名声，坏了他的名声。
“你是姝儿？”
不是沈晏不认得女儿，实在是前后差别太大了。
虽然只是站在那里，可送去田庄前的沈明姝站着也东倒西歪，眼前的沈明姝端端正正，如青竹一般。
更令他惊奇的还在后面。
面前的人抬起眼，那双清澈的双眸深不见底，她浅笑着，用正常的不能在正常的语气开口，“回父亲，女儿沈明姝，愿父亲安康。”
“你……”
沈晏想说你不疯了？
可这话对着自己儿女怎好开口，便改道，“你的病可是好了？”
沈明姝道，“田庄三年，女儿的病已经好了，上回沈家摆宴，女儿亦出席了宴会。”
沈晏回府还没细问府中诸事，听见沈明姝的话第一反应是问，“你没有做什么有失沈府名声的事情吧？”
锦婳心中冷寒一片。
若是沈明姝听见这话怕是更受不了吧？
“父亲放心，女儿一直规规矩矩的不曾做错事，父亲若不信可去问大伯母。”
从女儿疏离的话语中，沈晏自知失言。
可父亲的威严摆在那，他也绝不会和女儿道歉。
边上的沈明琴阴阳怪气道，“六妹妹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各府的夫人都夸呢。”
女人家出风头也是沈晏不喜的，他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自己的子女更应该更有内涵，要谦逊内敛。
果然，沈晏皱起了眉头，对锦婳道，“你刚回府，凡事要和你五姐姐学一学，切不可胡乱逞威风，丢了父亲的脸。”
锦婳已经无言了。
场面话都不愿意应承两句。
沈晏见她不说话，心里更加认定了这个女儿已经无用了。
慈爱的目光又落回沈明琴身上，“琴儿，你娘说你为爹准备了礼物，爹还有些期待，是何物？”
琴已经放在了书房中。
沈明琴快步坐在琴边，“爹，女儿新作了一首曲子，是用您写的诗作的，您听一听？”
女儿有孝心，沈晏很感动，看着沈明琴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琴儿快弹给爹听听。”
琴弦拨动，悠扬悦耳。
伴随着沈明琴的歌声，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沈晏这首诗是在外踏出所作，沈明琴作的曲子曲风也是欢快明媚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幻想起了春日百花开，各色蝴蝶飞舞的场景。
弹完，沈明琴邀功似的问，“爹，女儿弹的如何？”
掌声完是沈晏连连的点头，“弹的好，曲子也作的好，真不愧是爹最看中的女儿，回头爹就把你这首曲子拿给爹的友人们看，他们一定羡慕爹有你这个乖女儿。”
要是人有尾巴，沈明琴此刻的尾巴已经翘上了天。
“多谢爹夸奖，只是女儿一个人弹多没意思，六妹妹和七妹妹也站着呢，”沈明琴不怀好意的看着锦婳，“女儿可是听说最近大姐姐在教六妹妹弹琴，教了好些日子，六妹妹不如让爹看看你的学习成果？”
“锦儿教了姝儿弹琴？”沈晏有些惊讶。
沈明锦不常和四房的姑娘走动，她是沈家嫡长女，身份与其他几房都不同，居然能教他这位傻子女儿？
沈晏也想看看沈明锦教出了什么徒弟，便对锦婳道，“你大姐姐虽不是江陵城才女，但琴也是出自名师，你既是她教的应当不差，弹了让爹听一听？”
若是平时，锦婳并不愿动手。
她还想借着学琴和沈明锦常走动说说话呢。
偏沈明琴不放过她，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父亲既然想听，那女儿弹就是了。”
锦婳不快不慢的走到琴前，理了理裙裾才坐下，姿态端庄。
单就这样，沈晏就坐直了。
沈明琴不以为意，她可是听过那魔音的，闹得她好几个晚上做噩梦都是那声音，睡都睡不着。
等会她可要好好欣赏爹的精彩表情。
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端坐于琴边的女子起手就是一段流畅的旋律，那细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的速度逐渐加快，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那音却是丝毫不错。
锦婳选的这首曲子是一首名曲，她只挑了一段，最难的一段。
许多人，弹的正确，弹不出意境，弹的出意境，难免弹错音。
极少数人不错丝毫。
锦婳就是那极少数人。
指尖按上琴弦，锦婳扬起清丽的眉眼，看向沈晏，“父亲觉得女儿弹的怎么样？”
好一会儿，沈晏才出声，“很好！”
两个字，铿锵有力。
若是沈明琴弹出来，沈晏都不会惊悚成这样。
方才还得意的沈明琴已经彻底得意不起来了，她甚至唇边笑都没收，人还愣着。
满肚子的愤怒加疑问，让她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沈明姝，你明明不会弹琴，我听过你弹，根本不能入耳！”
锦婳起身，站回原本的位置，对上沈明琴的眼神，勾唇，“五姐姐，你听到的是我和大姐姐闹着玩的，其实我已经学会了，不信你去问大姐姐？”
“你……你这个骗子！”
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沈明琴气红了脸。
“琴儿，回头也让你大姐姐给你指点指点。”
沈晏不会觉得是自己的女儿突然开窍，他觉得是沈明锦教的好，严师出高徒。
凭着沈明琴的天资，一定能比沈明姝还好。
“爹今天很开心，”沈晏目光落在书上，“也要考考你们其他功课，琴是陶冶情操的，书才能让你们懂事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