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许家把越国公府的情况摸了个大概,越国公府也有人在打探许家。
“母亲,我身边的文嬷嬷去许家外问了不少人家,都说许家二姑娘是个性子安静,懂事乖巧的孩子。模样生得也好。”
张氏给病倒在床上的老越国公夫人邱氏喂了碗汤药,伺候她休息。
邱氏靠在迎枕上,精神头不大好。
闻言只说:“不是那等搅家精就好。”
张氏见她不舒服,给她扶了扶胸口。
“老六出征前拜别时最放心不下你们二老,他没了,肯定也不想你们为此伤心,还请母亲顾念身子,不要让老六走得不安心。可怜他生前未娶妻,眼下妻子也快进门了,能替他撑起六房。”
张氏说罢偏头叹气,邱氏看在眼里。
儿媳是个不会曲意逢迎,做小卖乖的,因此不得儿子喜欢,多年来倒是没有怨怼,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她们老两口也很孝顺。
当初把老六送来,也是看在老六生母的面上为老六博个前程。
“苦了那姑娘了。”她跟老爷子是百般不愿给老六娶妻,她们的老六战死沙场,不想死后还要被人唾骂糟践好人家姑娘。
可是圣旨已下,谁都改变不了。
张氏闻言面色有些奇怪,邱氏追问是不是许家有什么难言之处。
文嬷嬷在长郢巷四周找人仔仔细细的了解,把许家一二十年来的事情摸得透透的,回来报给张氏。
主仆俩私下闲话,别说张氏看不上许家夫妇俩的做派,文嬷嬷都瞧不上眼。
“许二姑娘在家过得算不上好,”她给邱氏拉了拉被角,在婆母愈发紧蹙的眉头下把许家夫妇极其看重儿子,忽视女儿的行径说了出来。
许元娘十几年来粗使丫鬟的待遇也交代了一干二净。
“昨天圣旨刚下,倒是听见他们院里嚎了几嗓子。可能也有不舍罢,毕竟养个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的。不晓得是不是昨晚想通了哪里的关节,今儿一大早许家夫妇喜笑颜开的出了门。”
邱氏虽出身农家,年轻时跟着夫君征战,壮年开始在皇家勋贵的贵族圈子里周旋,见过的世面广,许家夫妇打的小算盘,她眨眨眼就能看透。
“好歹是没让他们把孩子给带歪,”想想她没了的老六,难受孙儿英年早逝的同时不禁可怜起许元娘。
“世人皆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看未必。”
许家夫妇磋磨亲生女儿不算,女儿都被赐婚给去世的人,他们竟然开始盘算怎么从女儿身上挖掘更大的利益。
“罢了罢了,到底是咱们家亏了许家二姑娘。聘礼你们按规矩备就是,多余的就不必送去许家了。”
许家夫妇的吃相那般难堪,他们因愧疚多添置的聘礼,补贴不到真正的受害者许元娘头上。
倒不如她进门后,私底下给到许元娘手里更稳妥。
“我省得了,这就吩咐他们去办。老六的身后事有老大他们几个,母亲莫要太过伤心。”
张氏只字不提越国公,邱氏哪里听不出来她的好儿子根本不在乎老六的死活。
亲子战死沙场,他个当老子的撒手不管,整日宿在妾室房中,养得二房的人没有尊卑礼法。
不由一阵气急,张氏本意是想老太太眼里能看进老大操持老六的丧事,也多疼疼这个孙儿,没想到差点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端了杯茶水给老太太顺气。
邱氏挥开递上来的杯盏,“都是我和老爷子的孙儿,我们向来一视同仁。”
她意味深长瞟过张氏低垂的眉眼,冷下语调:“他糊涂宠着眼界窄的小妇人,你有老大和老七,沉住气还怕蠢妇在你手底下翻天?”
邱氏敲打点到为止,张氏半跪在床榻边大气不敢喘。
前些年她不急,她是看老六没了两位老人家伤心坏了身体,皆都病倒,要是哪天他们撒手人寰,越国公府没有能镇得住国公爷人。
国公爷又一直不愿意请封世子,她才急得拿老六说事,触了老太太的逆鳞,这种低级的犯蠢她以前是不会做的。
“儿媳失言,母亲别多心。”
“下去吧。许家二姑娘进府的事安排好。我和老爷子岁数大了喜欢清静,往后晨昏定省就都免了吧。”
邱氏嘴上说对孙辈一视同仁,张氏压根没信,都是生养过的,谁能拍着胸脯说能一碗水端平。
老两口偏疼老六是一点儿假都做不了的。
她纵然替自己所出的三个孩子不甘,被邱氏气势所压,一句争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回去的路上,文嬷嬷扶着张氏慢悠悠走在路上,张氏侍疾她就在房内,宽慰道:“六爷毕竟是在老太太身边长起来了的,英年早逝老太太伤心说话难免重了些,夫人别往心里去。”
张氏面庞舒缓,淡淡平视前方,文嬷嬷知晓她没有真的计较,方暗暗松了口气。
“老六再得老两口看重,人没了便都过去了。他的媳妇儿最好真是个安静不招惹是非的,咱们院里你看着拨过去一个大丫鬟。”
文嬷嬷在心里把院里的丫鬟们挨个拉出来过了一遍,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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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归身死娶妻的消息,短短两三日在京城疯传。
满京城不晓得多少人暗地里想看开国以来最荒唐的婚事。
越国公府自知理亏,碍于府上丧事,娶妻之事能省掉的繁文缛节都省去了,总不能真的让人抱着块牌位去迎亲吧。
事先请官媒送去了聘礼,第二日傍晚,街上行人逐渐稀少时无声无息抬了顶八台喜轿到了长郢巷许家门外。
许元娘坐在梳妆铜镜前,任由喜娘手拿呛人的胭脂水粉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她从不甚清晰的镜面看到了自己哪怕上了胭脂,依旧了无生气的脸,同母亲陈氏笑弯的那双眼形成鲜明对比。
圣上亲赐的嫁妆许家留不起,陈氏舍不得极了,暗地里咬碎了满口牙,面上充大方让许元娘一起带去国公府。
国公府送过来的聘礼,按理说许元娘的身份,想着女儿往后的日子,多少要给她填补一些。
许文进和陈氏愣是一匹布都没给许元娘带走,嫁妆就更没有了。
喜娘们无不同情许元娘的遭遇,陈氏被眼神凌迟得受不住,无法才拔下根素银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