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娴妃这里用过午饭,姜夫人携梁婉音出宫回府。
坐在车厢内,姜夫人对梁婉音手腕上那两块淤伤念念不忘,捞起她的衣袖细瞧,问道:“这真是倚繁所伤?”
听她这意思,倒像是起疑心了?
“母亲这话何意?”梁婉音心头来气,眼眶说红就红,“莫非您也认为,我是故意露出伤痕,企图诬陷姐姐?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可以如此不信任我?”
她一哭,姜夫人有点没了主意,不忍再往下问了。
“母亲并非怀疑你,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多想。”
梁婉音哽咽着扭过身去,不想理人。
什么随口问问?就是怀疑她!
掌灯时分,姜倚繁陪卫璇回娴妃宫里,顺带向娴妃问安。
二更天回至太后这里,给太后诊脉。
看完叮嘱道:“定要多休息,睡眠充足比吃什么药都有效。”
这此乃年轻时操劳过度,没注意保养落下的毛病,陈年旧疾了。
太后叹气:“太医也是这么说,安神助眠的药他们也给哀家开了不少,可吃了总也不顶用。”
现在一天最多只能睡三个时辰,少的时候一个时辰就醒了,经常大半夜躺在榻上干瞪眼。
夜里睡不着,到白天又精神萎靡,做什么都恹恹的。
姜倚繁前世在北疆那几年也常失眠,后来配了个方子,倒是很有效验。
她写了出来,递给一旁的宫女,道:“这是我自己配的药方,有改善睡眠之效。”
宫女望向太后,见太后点头,方拿出去,传太医来看。
天色已晚,姜倚繁又叮咛几句,便欠身退了下去。
太医看过药方,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太后才吩咐宫人按照方子抓药,熬了来试试。
翌日早上,姜倚繁先来太后这里请过安,又去往娴妃那里。
娴妃拉着她坐到身边,关切地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又问用过早饭没有,饭食合不合胃口等等语。
末了问:“这段时间在侯府过得如何?可有受什么委屈?”
姜倚繁微笑道:“没有,还跟从前一样的。”
卫璇听不下去,气哼哼地说:“表姐就别遮掩了,母妃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你与楚世子那桩婚事,是他们逼你让给了梁婉音,你手上的伤,是倚风表哥拿开水烫的,你还被关了一个月,在北园干粗活,这桩桩件件哪件不委屈?昨天只要告诉母妃,母妃肯定为你做主的,你为什么要忍着呢?”
没想到娴妃还特意去查过,姜倚繁心头淌过一阵暖流,着实感激。
可即便娴妃为她做主,又能如何?姜家人只会骂她无事生非,因此更加疼惜梁婉音。
“比起婉妹妹在梁家吃苦受罪那么多年,我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我欠了她的,理应偿还。”
“她受个鬼的罪!”卫璇冷嗤撇嘴,往姜倚繁那边挤了挤凑近些,水眸睁大,粉腮微微鼓起。
“我早就让人去打听过了,她两个叔叔虽然没多少家业,但从未苛待过她,一家十来口人挤在简陋的老宅里,日子是不宽裕,但也衣食无忧。”
“还有,别看他们家潦倒,其实还雇了四个下人呢,她平日顶多做些针线,洗衣做饭打扫屋子这些都有丫头们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长到这么大受过的累,恐怕都没你一个月在北园受的多!她的手你看到了吗?又白又嫩的,哪里是常年干活的?”
这是事实。
梁婉音刚回信平侯府那阵子,天天抹泪哭惨,梁家人每每上门,也都是哭穷,还特意打扮得寒酸,让姜家人误以为他们生活艰苦。
前世,姜倚繁也是后来亲自去了一趟梁宅才知道,梁家的家境远比他们嘴里哭出来的好得多。
娴妃有意安慰姜倚繁,说:“你不要觉得自己欠了她,当年的事是奸人所为,与你无关,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的。”
姜倚繁笑道:“姨母,我真没觉得委屈,我本就不是姜家人,现在还能住在侯府,没被逐家门,流落街头,就该感恩戴德了,做人要知足。”
“这孩子……”娴妃愁眉紧皱,长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打小就不是愿意吃亏的人,如今竟磨平了棱角……可怜见的。
“表姐,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越是退让越是讨好,他们越会欺负你!”卫璇恨铁不成钢,快被气冒烟了。
姜倚繁认同她所言,嘴上还是笑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总之,记住姨母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就进宫来找我和璇儿,我们给你撑腰。”
娴妃觉得,姜倚繁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肯定是因为被欺压狠了,不敢再反抗,这时候劝也无用,往后还得她多照拂着。
“嗯。”姜倚繁喉头干涩,湿了眼眶。
打从变成假千金那天起,就再没亲人待她这么好了。
横竖太后那边没什么要紧事,娴妃便留姜倚繁在这里用午膳。
饭后用茶时,娴妃遣退左右宫人,提起三皇子,把信平侯夫妇的意图告诉她。
“你住两天就走吧,别在宫里久待,那三皇子不是个好东西。”
“明白。”
这一点姜倚繁早就想到了,因此并不意外。
但她是否被指婚给三皇子,主要还得看太后与皇帝的意思,不是旁人能决定的,她留不留在宫里也并不紧要。
午间,皇后过来求见太后。
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皇后四下一望,问道:“怎么不见姜家的小姐?莫非就回去了不成?”
太后手里转着佛珠,蔼声笑道:“没呢,去娴妃那儿了。”
“臣妾也糊涂了,娴妃这么长时间未见外甥女,自然少不得多留她几天,”皇后笑吟吟的,假装不经意,“听说她与永昌伯府世子的婚事告吹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太后笑眼觑着她,摇头:“哀家也不清楚,不过确有此事。”
皇后叹道:“这也好,姜倚繁出身高门,长得跟天仙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武艺呢,又极精医理,乃是一等一的才女,臣妾早前就说,这样的姑娘嫁到永昌伯府那样的人家,委实是糟蹋了,凭她的姿色才华,也只有咱们皇家能配得上。”
这话已经不能算是暗示,等于明言了。
皇后早就想拉拢信平侯府,苦于没机会,如今大好时机摆在眼前,怎能不牢牢抓住?
太后笑言:“哦,你这是给自己相儿媳妇来了?”
“臣妾不敢瞒您,老三媳妇已经去了,总要纳新妃的,”皇后皱着眉,一副很头疼的模样,“可京中那些世族家的适龄女子,臣妾挑来挑去都不满意,唯有姜倚繁,还能入眼。”
“倚繁确实不错,哀家也满意。”太后点头说道,随即小宫女送了药来,她便放下佛珠,接过来喝。
皇后闻言大喜,眼里放光,“想不到臣妾与太后竟想到一块儿去了!”
有太后支持,那这婚事也就成了一半了。
“只是不知娴妃那里能不能答应?”
太后把碗放在小几上,捻了块蜜饯含在口中去去苦味,“与皇家结亲,乃家族荣光,她有什么可不答应的?”
说得好像娴妃有资格反对一样。
“您所言极是。”皇后觉得稳了,思量着该尽快找个时间去请皇帝赐婚。
娴妃有些乏了,要去歇午觉,姜倚繁告辞出来,回太后处。
这会儿天已阴了下来,微风轻动,颇为凉爽,她便放缓步伐慢慢走,还可赏一赏沿途的好景。
谁知冤家路窄,行至半道上迎面撞上三皇子。
“这不是姜家那个泼妇吗?”卫霄睃着眼笑,“还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