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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陈元和三十五年,十月过半,秋风寒瑟,长安城里的大风吹着飘落的树叶飞向各处,吹到延祚坊,吹开了两相和客栈的大门,大咧咧地穿堂而过。

温清宁倚靠在老旧的门框上,耳畔发丝随风飘动,一双珠黑睛亮的眸子淡淡地望着对面趾高气昂的妇人。

那妇人细眉白脸,微胖的身子裹在一身簇新襦裙里,头上顶着一个单髻,油光水亮的发髻上横插着两只金簪,一张抹得红艳艳的嘴唇开开合合:

“我是大夫人身边的高妪,三日期限已到,想来温小娘子是不愿意接受‘两妻并嫡’,故主母今日遣我来拿回聘书与那一枚鸳鸯同心佩。

她话音一滞,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子,视线从温清宁挂缠在肩臂上的草色披帛移到她身上半旧的藕色裙衫,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声音里透出明晃晃的傲慢。

“至于订亲聘礼便留给娘子,全做回乡路资,也好叫娘子路上吃住得舒服些,莫要再住在这类鱼龙混杂之地,对名声不好。”说罢,环视一圈,看到桌凳陈旧,客人皆为布衣,脸上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

温清宁不急不忙地开了口:“退亲可以,但要请侯爷亲自跑一趟,到时候我自当将聘书和玉佩奉还。”

高妪脸色一僵,随即露出一抹恼色:“侯爷忙碌,如何有时间来处理这等小事。”说着暗暗观察着温清宁的表情,瞧不出她态度如何,话锋一转道,“当然,若娘子不想退婚,那就按照前头提议,两妻并嫡。”

温清宁神色平淡的摇摇头:“当日安陆侯上门提亲时,曾许诺沈沐怀三十无子才可纳妾,可是我阿耶过世不足一月,他便纳了一房娇妾,我扶棺回乡守孝三年,归来他已经娶妻一载,这婚约其实早就作废了。”

“那你还……”高妪才一开口,便被打断。

温清宁取出一张纸,展开道:“让安陆侯过来,否则我便将聘书,还有他写给我阿耶的誓文找人抄上几百张,贴满长安城。”

高妪大惊失色:“让我看看!”说着便伸出了手,却连边都没挨到,就被温清宁动作极快得收了回去。

温清宁似笑非笑瞧着她:“让你看看?你傻,我又不天真。”

高妪被她刺了一句,脸色铁青,但又有些投鼠忌器。

她来时没听主母提过这事,不确定这事主母是忘了说,还是压根就不晓得。

她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以主母对大公子的重视程度,如果知道这“三十无子才可纳妾”的事,三年前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主母又交代了今日必须将聘书和玉佩带回去,这事可难办了。

原本以为是个轻省又立功的好差事,这才抢了过来,这下闹不好一家老小前程都得搭进去!

想到这些,高妪眼前发昏,再开口不由得恭敬了许多:“侯爷这会儿不在京里,奴需得回去禀过主母,再来回话,您看?”

温清宁歪头瞧了片刻,对上高妪赔笑的皱脸,唇角微勾,缓缓摇头:“我会退亲,但这事我只和安陆侯谈,大夫人不行、沈沐怀也不行、旁的什么人更不行!你走吧。”

说罢退回屋里,懒得再多费口舌,“哐当”一下关上房门。

“温小娘子!”高妪伸手拦门,差点被夹了手指。

她恨恨地瞪了眼紧闭的房门,啐了一口,眼珠一转,跺脚离去。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温清宁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

三年前,安陆侯沈檀亲自带着长孙沈沐怀上门提亲,时任京兆尹的父亲温辅觉得安陆侯府内宅杂乱,便拒绝了这门亲。

安陆侯沈檀生有四子二女,长子沈锦行、次子沈锐行和三子沈铭行、以及两个女儿皆为庶出,只有第四子沈钧行是嫡妻冯氏所出。

沈沐怀便是出自大房,沈锦行的独子,安陆侯沈檀的长孙,安陆侯府孙辈中的第一人。

传闻沈沐怀极得安陆侯看重,在其父沈锦行亡故后,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每逢赴宴提起沈沐怀便一脸骄傲自豪,称其有祖上遗风。

要知道,安陆侯至今没有请封世子,更有传言他属意长孙沈沐怀而非嫡子沈钧行。

若说子嗣一事上只是安陆侯府内里复杂的表象之一的话,那后面的事将它的混乱彻底暴露在长安城中。

二十年前,也就是元和十五年,安陆侯夫人冯氏病故。

次年六月,一贯有着君子之名、洁身自好的沈锦行死在青楼鸣筝坊,死因竟然是马下风。

同月,沈钧行孤身离家。

这些事在长安勋贵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便可得知。

被拒亲后,安陆侯府并未就此放弃。

半个月后两人再次上门提亲。那一回安陆侯与父亲闭门相谈许久,门开后父亲竟然改口应下了婚事。

而在定亲的两个月后,温辅便因风寒病亡在任上。

圣人下旨追赠温辅为光禄大夫,赞其是天下学子榜样,满朝文武的楷模。

温清宁当时只有十六岁,突然失去相依为命的父亲,完全沉浸在丧父之痛中,连未婚夫沈沐怀违约纳妾都没心思搭理。

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让她不得不重新回忆当年之事,越想越觉得蹊跷,以往忽视的疑点全部显露出来。

今年年初,温清宁收到师兄梁清从长安寄回来的信件,说会参加父亲的除服礼,并有要事面谈。

可是一贯说话算话的梁清失约了。

温清宁担心他卷入什么是非,又担心父亲病故有什么隐情,所以在办完除服礼后,收拾行李匆匆上京。

只是来到长安已经月余,却没有一点进展。

无奈之下,这才去了安陆侯府,想借安陆侯的路子查一查。

然而上门后才得知,未婚夫沈沐怀已经成亲一年,新妇出身御史中丞苏家,已怀孕八个月,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产了。

侯府以为她是上门闹事,莫说见安陆侯,就连大门都没让她进。

可不知道为何,她前脚离开,安陆侯府后脚派人递话,给出两个选择——“两妻并嫡”或者退婚。

两妻并嫡就是一个男子可以同时拥有两位妻子甚至更多,且不分大小,都是正妻,在宗族律法上都被承认,所生孩子皆是嫡子。

两妻并嫡的风气只在大陈开国之初有过,因后宅不宁,闹出不少祸事惨剧,才渐渐消失,如今也只在商贾之家偶有出现。

温清宁发出一声轻叹,揉着眉心,思索下一步该怎么。

咚咚咚!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温小娘子,是我。”

温清宁认出这声音是两相和客栈的丁掌柜,稍一思忖,便明白他的来意,起身应门:“丁掌柜,这是这几日的房钱和饭费,我还要再住上一阵子,吃喝都与前面一样。”

丁掌柜望着递到面前的半吊钱,立时笑开了花:“退房时一道结算就是。”一面说着,一面将钱取走,暗中掂了掂放入袖袋,“别看我这客栈开在延祚坊,可里头住的都是未来的贵人,不是什么鱼龙混杂之地。”

这话显然是为了反驳高妪前面的话,怕温清宁心中有疙瘩。

长安城的延祚坊紧挨着城门,坊内居民多是贫苦百姓,地价房价比其他地方更便宜,人员混杂。

两相和客栈房费便宜,又在长安城内,便有许多参加科考的举子住在这里,所以才有了丁掌柜口中的贵人一说。

温清宁笑着点头附和。

丁掌柜眼珠一转,好奇问道:“小娘子和安陆侯府有婚约?”

“家父在世时所定。”温清宁好脾气的回道。

听话听音,丁掌柜立即明白话中含义,不由“哎呀”两声,正要开口,忽然被跑来的伙计打断:“掌柜的!死人了!一口气死了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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