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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锅底,映得苏晚意的侧脸暖融融的。她正在煮最后一锅红薯粥,香气混着柴火的烟味,在狭小的木屋里弥漫开来。阿禾蹲在灶门前,手里攥着根烧得半焦的树枝,一下下划着地面,眼神时不时瞟向苏晚意,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阿禾,过来。”苏晚意盛出两碗粥,放在粗木桌上。

阿禾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下时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他没看粥,只盯着苏晚意的手——那双手正用布巾细细擦着一个陶碗,碗里放着的,是他捡回来的那块“晚”字石头。石头被她磨得光滑透亮,红绳穿过石孔,系成了个小巧的结。

“晚晚……不走。”阿禾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晚意的动作顿了顿。她已经跟他解释了三天,说娘病了,说她必须回去看看,说很快就会回来接他。可阿禾不懂“病了”是什么意思,也不懂“很快”是多久,他只抓住了“走”这个字,像抓住了一根会勒紧喉咙的绳。

“要走的。”苏晚意把石头拿起来,轻轻放在阿禾手心,“但阿禾看,这石头上有‘晚晚’,对不对?”她指着石头上天然形成的纹路,那纹路弯弯绕绕,确实像个草写的“晚”字。

阿禾的指尖摩挲着石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把石头往苏晚意面前推:“晚晚,带。”

“带什么?”

“石头。”阿禾的眼睛亮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晚晚带,想阿禾了,就看石头。”

苏晚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接过石头,贴身放进衣襟里,那里贴着心口,能感受到石头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好,我带着。”她舀了一勺粥,递到阿禾嘴边,“阿禾也要乖乖的,等我回来。”

阿禾张嘴吞下粥,却没再动筷子。他忽然凑过来,脑袋搁在她的膝头,像只寻求安慰的大犬。他的头发刚被苏晚意剪过,短短的发茬蹭着她的棉布裤,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晚晚……”他喃喃地叫她,声音里带着哭腔,“阿禾怕。”

苏晚意知道他怕什么。他怕她像村里其他欺负过他的人一样,说走就再也不回来;怕这暖烘烘的木屋又变回以前那样,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冷灶膛发呆;怕再也没人教他认字,没人笑着叫他“阿禾”。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指尖穿过发茬,触到他温热的头皮。“不怕。”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孩子一样,“我给你留了记号,你看。”

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屋角的木柱前。柱子上,她用烧黑的树枝画了三十道横线。“一天擦去一道,等这些线都没了,我就回来了。”她数着线给阿禾看,“一、二、三……三十,很快的。”

阿禾盯着那些线,又看看苏晚意,似懂非懂地点头。可他还是不安,重新抓住她的衣角,指腹反复摩挲着布料上的纹路——那是她织布时特意织进去的禾苗图案,是属于他们俩的记号。

夜幕降临时,苏晚意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她攒下的一些铜板。阿禾坐在床沿,看着她把东西一件件放进包袱,眼神越来越黯淡,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阿禾,”苏晚意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我教你件事好不好?”

阿禾眨眨眼,没说话,只把脸往她跟前凑了凑。

“你看,”苏晚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很糙,带着日晒的温度,下颌线的轮廓很清晰,像山涧里被水流打磨过的石头。“喜欢一个人,就要这样……”她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颧骨,“记住她的样子。”

阿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不懂“喜欢”的深意,却喜欢她指尖的温度,像冬天里凑近火堆的暖。他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抬起手,指尖悬在她的脸颊上方,不敢落下。

“没关系,碰吧。”苏晚意鼓励他。

他的指尖终于落了下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眼角、鼻尖,最后停在她的唇上。她的嘴唇很软,像春天里刚冒头的嫩芽,他忍不住用指腹按了按,引得苏晚意轻轻颤了一下。

“晚晚……软。”他小声说,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亮得惊人。

苏晚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握住他停在唇上的手,拉着它往下移,贴在自己的心口。“这里,”她轻声说,“想我的时候,就摸摸这里,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阿禾的掌心感受到她胸腔里平稳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山里的敲钟声,让他莫名地安心。他突然把她往怀里拉,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晚晚……别走。”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上,带着红薯粥的甜香。

苏晚意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推开。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他的不安,他那份纯粹到毫无保留的依赖。她抬手环住他的背,指尖划过他后背上结实的肌肉线条,那里有几道旧伤疤,是他被欺负时留下的。

“阿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教你……怎么留住一个人,好不好?”

阿禾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他看着苏晚意,眼神里满是茫然,却又带着绝对的信任——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苏晚意慢慢凑近,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那里有他刚长出的发茬,扎得她唇尖有点痒。“这样,是记住她。”

她又吻了吻他的眼角,那里有他笑起来时会出现的细纹,此刻却沾着未干的泪。“这样,是心疼她。”

最后,她停在他的唇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气息,看到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这样……”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喜欢她。”

她轻轻吻了上去。

阿禾的身体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苏晚意的嘴唇很软,带着点红薯的甜味,和他以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要紧紧抱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他笨拙地回应着,像学走路的孩子,磕磕绊绊,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他的吻很生涩,甚至有点用力,牙齿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唇,引得苏晚意轻轻哼了一声。

她没有推开他,反而抬手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木屋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下一点余温,却仿佛把整个屋子都烘得暖融融的。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意才轻轻推开他。两人的唇瓣分开时,带出一丝细微的水渍,在昏暗中闪了一下。阿禾的脸很红,呼吸也乱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

“记住了吗?”苏晚意的声音有点哑,脸颊也烫得厉害。

阿禾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把她重新拉进怀里,埋在她的颈窝小声说:“晚晚……再教一次。”

苏晚意笑了,眼角却有点湿。她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等我回来,教你一辈子。”

那一晚,阿禾没睡在地上的草堆里,而是和苏晚意挤在那张窄窄的木板床上。他很规矩,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苏晚意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汗,和他微微发颤的指尖,知道他还是不安。

她侧过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阿禾,你听。”

阿禾屏住呼吸,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像海浪;听到远处猫头鹰的叫声,悠长而清晰;听到身边苏晚意平稳的呼吸声,像山涧的溪流。

“这些声音,都是我在跟你说‘等我’。”苏晚意说。

阿禾似懂非懂,却真的慢慢放松下来。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渐渐睡着了。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三十道横线,一道一道地消失,最后,苏晚意笑着朝他走来,手里拿着那枚“晚”字石头。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苏晚意就背着包袱准备出发了。阿禾穿着她缝制的粗布褂子,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小的影子。

走到村口时,苏晚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要好好吃饭,要记得擦木柱上的线,不要跟人打架。”她叮嘱着,像交代一件重要的事。

阿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手里。是那方绣着禾苗的帕子,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带着他的体温。“晚晚,擦眼泪。”他说。

苏晚意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赶紧用帕子擦掉,笑着说:“你看,我没哭。”

就在这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哟,傻子,你女人要走啦?”

是刘三。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斜着眼看着他们,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还以为她真能跟你这傻子过一辈子?告诉你,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城里的好日子等着她呢!”

阿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被乌云罩住的天空。他把苏晚意往身后一拉,死死地盯着刘三,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胡说!”阿禾的声音又急又怒,是苏晚意从未听过的样子。

“我胡说?”刘三嗤笑一声,往前凑了两步,“不信你等着瞧,过不了几天,她就把你忘到后脑勺了!”

“不准说晚晚!”阿禾突然像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刘三推倒在地。刘三没料到他敢动手,摔了个四脚朝天,疼得龇牙咧嘴。

“你个傻子敢打我?!”刘三怒了,爬起来就要还手。

“阿禾!”苏晚意赶紧拉住他,“别打了,我们走。”

阿禾却红着眼,死死瞪着刘三,吼道:“晚晚回来!她会回来的!”他的声音很大,震得村口的树枝都轻轻摇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

刘三被他那副样子吓住了,愣了愣,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晚意看着阿禾紧绷的背影,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阿禾,谢谢你。”

阿禾转过身,笨拙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动作生涩却温柔。“晚晚,不哭。”他说,“阿禾等。”

送别的路终究有尽头。苏晚意上了路过的驴车,回头时,看到阿禾还站在村口,像一尊固执的石像。他手里攥着那方禾苗帕子,风把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阿禾,等我!”苏晚意朝他挥手。

阿禾也挥手,大声喊:“晚晚,快点回来!”

驴车慢慢走远,阿禾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处。苏晚意摸了摸衣襟里的“晚”字石头,那里还带着阿禾的温度。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就像山里的春天总会来,就像种下的种子总会发芽,她和阿禾的约定,也一定会结果。

而此刻的村口,阿禾还站在那里,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才慢慢转身往回走。他走到那根木柱前,伸出手,轻轻擦掉了第一道横线。

“一。”他小声数着,像是在跟自己保证,“晚晚,一天了。”

风吹过木屋的窗棂,带来远处的鸟鸣,像在回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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