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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冰冷的虚空深处,无声无息。巨大的“冥府级”战略指挥舰如同蛰伏在星云阴影中的死亡巨鲸,静默航行。舰体表面流淌着吞噬光线的特殊涂层,只有几处导航信号灯如同鬼魅的瞳孔,在无尽的黑暗中闪烁。舰桥内部则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寂静。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厚实的吸音材料和冷硬的合金墙壁吞噬,只剩下精密仪器运转时发出的、低到几不可闻的微鸣,如同巨兽缓慢的呼吸。

核心指挥区域。

四壁覆盖着巨大的弧形星图投影,千百颗星辰、星路、跳跃点如同微缩的沙盘,悬浮流淌。无数代表着舰队、哨站、情报节点乃至通缉目标的光点在其间明灭闪烁。这里是幽冥殿掌控星尘碎屑区情报网络的核心枢纽,无数足以决定亿万生灵命运的冰冷指令,从这里悄无声息地传递向冰冷的深空。

此刻,指挥席前的气氛,比舰体的低温循环系统更加寒冷刺骨。

一个男人背对着巨大的星图,端坐在阴影笼罩的黑色合金指挥椅上。他穿着一身笔挺、毫无褶皱、似乎连星光都能冻结的黑色银边制服,肩章上是几道如同星门核心能量线路般复杂交错的暗金色纹路。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的侧脸轮廓。他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扶手,指甲修剪得如同精密的手术刀尖,每一次轻叩都精准地落在他面前悬浮着的三维通讯光幕旁——那光幕刚刚暗淡下去,其上还残留着灰岩星轨道卫星最后传回的、林家废墟被冰霜与能量冲击覆盖的、高分辨率灾难图像,以及一个身份档案框:林七,年龄17,职业:初级矿工。照片上那略显青涩、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矿区少年特有的执拗和迷茫的脸庞,在冰冷的档案框里显得尤为刺眼。

“废物。” 一个词,如同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波动,清晰地在死寂的指挥室内响起。

声音并不高,却像一股实质的寒流,瞬间让肃立在指挥席侧后方、低头垂手的几名高阶情报官和行动队长官,脖颈后的汗毛同时炸起!冷汗顺着脊椎无声滑落。就连空气中那几不可闻的仪器微鸣,都似乎在这冰冷的斥责中凝滞了一瞬。

说话的正是萨菲罗斯,幽冥殿星尘碎屑区最高审判官,影煞的直属上司。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得像一头苏醒的雪豹。他终于侧过头,露出了全貌。那是一张异常英俊却毫无血色的面孔,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并非影煞那般毫无生气的冰井,而是一种极其剔透、仿佛水晶雕琢而成、折射着冰冷星光的……银灰色。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只有精确的分析和绝对的掌控,仿佛宇宙本身运行规律的化身。目光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一名影煞,带着整整一支幽煞小队,在一个连行星级防御系统都没有的矿工星球上,执行一次B+级任务……”萨菲罗斯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冰锥刺骨,“结果,目标核心未能回收。任务目标林家逃脱一子一女,其中一名疑似觉醒冰魄源能,且成功逃脱。影煞……竟被一名重伤濒死的矿工少年重创负伤。四名幽煞精英……死亡。”

他缓缓踱步到巨大的星图前,冰冷的目光如同探针,精准地聚焦在代表灰岩星的那个微缩暗淡光点上。那光点,在浩瀚星海中如同尘埃。

“耻辱。”

“无能。”

“不可饶恕。”

每一个词落下,都让指挥室内的寒意加深一分。

“但更重要的,” 萨菲罗斯的语调陡然一沉,那双水晶银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漩涡开始旋转,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是掩盖的失败!”

“璇玑冰心遗脉、神机核心气息泄露!九号残骸暴露!灰岩星地下核心引爆点卫星清晰可查!还有那突然介入搅局的第三方火力……每一个环节!都在昭告诸方势力:这里发生了远超‘叛乱暴动’级别的事件!这里藏着足以让他们垂涎发狂的秘密!”

“审判长……我们的情报网络遭到多方渗透干扰……” 一名负责情报分析的高级主管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关于那第三方势力,初步排查线索指向……神策府外围探员的行踪轨迹……但无法确……”

“神策府?” 萨菲罗斯水晶般的瞳孔中寒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他们果然像闻到了腥味的鬣狗。还有星辉矿业背后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恐怕现在也正像被踩了尾巴的星兽一样在咆哮。”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军官:

“掩盖真相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被动隐藏,不如……主动误导!”

他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张巨大的、全新的、带有特殊暗血色纹路的全息通缉令模板瞬间取代了星图一角,悬浮在众人面前。

通缉令顶端的标志,是幽冥殿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滴血星环与审判徽记!

下方最醒目的位置,正是林七那张青涩但此刻写满决绝与不屈的档案照片!照片旁边,一行由冰冷能量凝聚、闪烁着危险血色光芒的大字触目惊心:

【DL-17号特级重罪逃犯:林七】

通缉令正文如同冰冷的判决书,毫无感情地流淌而下:

罪名:

灰岩星“星火之灾”主谋:蓄意引爆九号探巷地下矿脉核心能源,造成数万星辉矿业基层工人死伤,上城区大面积损毁(附部分废墟及遇难者虚拟投影)。

谋杀贵族及执法人员:残忍杀害星辉矿业驻灰岩星高级主管伯纳德爵士及其护卫队成员共17人(附伪造的伯纳德在安全屋被杀现场的逼真合成影像)。

背叛人类联邦,勾结域外异种恐怖分子:在灰岩星叛国武装“灰烬之爪”基地,被幽冥殿追逃小队当场发现其参与毁灭性武器开发的证据(附几张模糊处理、背景阴暗、显示着扭曲实验体的骇人照片)。

窃取高等机密战略武器模块(代号:ST-013星铁残骸) :疑似已售予未知势力,对人类星际边防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劫持并杀害联邦公民林玥(其妹) :畏罪潜逃途中为灭口亲手杀害重伤亲妹,尸体下落不明,其随身物品疑带有重要生物样本(一个标注着危险生物标记、打着红叉的少女发卡影像浮现)。

残忍杀害幽影特勤部队追逃特工:于灰岩星突围过程中,以极其凶残手段虐杀四名忠于职守的幽冥殿特勤人员(附上被林七操控残甲击碎的幽冥殿杀手盔甲碎片全息图)。

通缉等级: SSS(即刻清除/活体移交优先)

赏金: 1000万标准星币(活捉追加500万)

附加信息:

此人极度危险,掌握未知破坏性能量,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随身携带其妹部分疑似受污染的致命生物组织(再次强调冰封林玥的存在被扭曲成“受污染的致命生物组织”)。

任何提供有效行踪线索者,赏金50万星币。任何民间捕猎团体、佣兵组织、私人武装成功击杀并带回完整生物样本或窃取武器模块者,赏金全额兑现。

所有官方及非官方势力务必全力配合幽冥殿通缉行动,如有包庇或协助其潜逃,将以同谋罪论处,视为挑战幽冥殿威严!

通缉令最下方,滚动着一排排不断刷新的、由光点构成的数字ID——那是同步接入通缉令的已知大型星际佣兵团、捕奴公司、海盗联盟、情报掮客、乃至星辉矿业等大公司私人武装的加密接收代码!无形的幽冥指令如同电子瘟疫,已开始无差别覆盖整片星域的网络!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军官们看着那捏造的惨烈图像和令人发指的罪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那些伪造的证据,尤其是污蔑林七杀害亲妹林玥并携带所谓“污染生物组织”的描述,简直恶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不仅是要林七死,更是要从根子上断绝他寻求外界帮助和同情的任何可能!将唯一的幸存者和唯一知情的冰封妹妹,一同钉死在全星域仇恨的耻辱柱上!混淆视听,借刀杀人!

“发布级别:全域广播。接入权限:核心网络节点全部强制覆盖。” 萨菲罗斯冰冷的声音为这封死亡通告敲下最后的印章,“重点监控神策府外围节点、各星门非法跳跃点、废船坟场航道、以及……所有可能寻求修复那具‘生物样本维持装置’的黑诊所和非法维修港。”

他银灰色的水晶瞳孔最后扫过那片代表逃亡者的、尚未被标记出具体位置的虚空。

“林七……还有那个被冰封的‘污染源’……”

“无论你们逃往何方,整片星海……都将无你们藏身之地!”

“幽冥……永夜相随!”

嗡!!!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

巨大的冥府指挥舰舰桥顶部,一个漆黑的、内部布满繁复旋转线圈的蜂巢状结构瞬间亮起!无数道无形的超空间高频定向通讯波束,如同最致命的神经毒素,以远超光速的维度形式,精准射向预设的无数星域节点!

短短几个心跳的时间。

幽冥殿的核心网络覆盖范围内:

成千上万的佣兵协会告示板上,星辉矿业悬赏任务侧屏旁,骤然跳出一个闪烁着刺目红光的菱形窗口!冰冷的通缉令影像、林七的脸、骇人的罪名、天文数字的赏金,粗暴地切入所有信息流!

“星骸佣兵团”驻地酒吧里喧嚣的醉汉们,被突然强制开启、播放血腥模拟影像的全息投影打断;

“虚空之蛇”黑市情报交易站内,情报贩子们交易终端屏幕瞬间变红,强制弹出的通缉信息让无数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绿光;

“铁砧维修港”的废弃泊位公告板,连带着肮脏酒吧角落嗡嗡作响的旧投影仪,都被刷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猩红通缉底色;

甚至在一些小型移民船、星际货轮的民用频道间歇期,都如同遭遇强制劫持般插播了简短而冰冷的通缉提示:“悬赏SSS级重犯林七……相关线索请接入官方冥河频道DL-17……”

一张看不见却密不透风的血色天网,以灰岩星为圆心,以惊人的速度,在整个星尘碎屑区,乃至更远的人类联邦疆域边缘,轰然张开!

冰冷的星海航道上,一艘锈迹斑斑、多处裸露着扭曲管线、引擎喷口忽明忽暗如同将死萤火虫般挣扎闪烁的破旧运输艇,正如同幽灵般滑行在一大片被称作“碎石坟场”的小行星带阴影之中。这是灰岩星逃亡之后,第三天的尾声。

舰桥内部。

应急灯昏暗的光芒无力地投射着,将舱壁上飞溅的粘稠血浆和腐蚀性液体灼烧后的污迹映照得如同扭曲的抽象画。破损的管线垂落下来,裸露的电线不时迸发出微弱的蓝色火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金属熔融、以及一丝丝……无法忽视的、来自生命最后垂死挣扎的铁锈与腥甜混合的异味。

一个身影蜷缩在舰桥角落冰凉的合金地板上。

林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碎的风箱发出沉重痛苦的嘶鸣。左胸下方,那柄穿透身体的乌黑短刃依然嵌在他体内,露出的半截刃身被凝固的血污紧紧包裹。每一次轻微移动,撕裂胸腔的剧痛都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包裹着伤口的肮脏绷带早已被渗出的血液和脓水浸透,呈现出深褐色,不断有新的、颜色更暗红的血液缓慢渗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被能量武器擦过的半边脸颊烧伤正在恶化,边缘红肿流脓,灼痛如同有无数蚂蚁在啃噬。更重要的是,在强行突破星港屏障时遭遇的过量辐射穿透了这破船可怜的能量护盾,此刻在他皮肤下显现出丑陋的紫黑色网络纹路,针扎般的刺痛深入骨髓。高烧如同熊熊烈焰,烧灼着他残存的意识,视野模糊晃动。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布满血丝、视野边缘不断闪烁着不祥彩色噪点的目光,越过冰冷杂乱的操控台,投向舰桥前方。

在那被巨大的裂缝贯穿、只能用金属板勉强糊住的破损观察窗正下方,安置着那个巨大的、覆盖着隔热材料的金属背箱。

透明的观察窗后,冰冷的蓝色依旧永恒凝固。林玥小小的身影在冰封中无声沉睡。然而此刻,在那纯净剔透的坚冰内部,几缕细若发丝、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散发着微弱的淡蓝色荧光能量丝线——如同冰魄源能自发泄露形成的血脉网络——正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可见!

箱子侧面那维系低温的设备能源指示灯,已然熄灭了大半,只余一点微弱的红光在绝望地闪烁着——能量耗尽在即!一旦彻底熄灭,这具脆弱的冰封保护装置将无法再隔绝外层空间的绝对低温与环境辐射!里面的冰魄寒棺……还能维持多久?!

林七染血的、焦黑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支布满了干涸血指印的老旧录音笔静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微弱的光线照在启动按钮的位置。他没有再按下去。父亲那最后的嘶吼……“神策府”……那如同地狱之门般遥远的名字……他不敢听,也无力再去想。

船舱外,小行星带如同静止的狰狞巨兽环绕。

船舱内,死寂无声。只有林七粗重破碎的喘息,和那巨大的金属背箱中……微不可闻的、维持低温系统发出的……如同生命倒计时般的……吱嘎运转杂音。

他茫然地转动视线,透过布满裂纹的观察窗望向外层空间那无垠的、永恒的黑暗。

幽冥的巨网已悄然张开,笼罩了整个星穹。

这艘破烂的逃生艇,就像一张在宇宙黑潮中随波逐流的落叶,在冰冷的巨网下无声漂流。

余烬尚存,却要面对整片星海的冰寒。

亡命星途,此刻才刚刚踏入通向炼狱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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