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那死鬼相公“放手去做”的默许,我如同握住了传说中的“尚方宝剑”,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整顿内宅,势在必行,刻不容缓!
老太妃这尊大佛也从旁支持,她的那份“撑腰”姿态也已足够震慑宵小,更别提我还有风宝这只“神鸡”助阵。
风宝,这只通体五彩羽毛、神气活现的大公鸡,俨然成了我查账现场的“镇场神兽”。
它似乎格外通晓人意,每每我端坐厅堂,召见那些心怀鬼胎的管事婆子时,它便不知从哪个角落踱步出来,昂首挺胸,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到厅堂中央,或是干脆跳到旁边的花架上。
它也不叫,就用那双黑曜石般的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被审问的人。
那眼神,锐利、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通透,仿佛能穿透层层伪装,直抵人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这无声的“死亡凝视”,比任何呵斥都更让那些本就心虚的管事婆子们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好几次,我甚至瞥见有人被风宝看得小腿肚都在打颤。
借着这股东风,我撸起袖子,雷厉风行。
那些由柳如梦一手提拔起来、手脚不干净的管事婆子们,一个也没能逃脱。
账本一本本摊开,一笔笔亏空、克扣、虚报在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中被清晰地抖落出来。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该查的,严查到底,祖宗八代的老底都掀出来,该罚的,罚俸、降职,毫不手软。
那些情节恶劣、贪墨过甚、且冥顽不灵的,直接卷铺盖滚蛋!
一时间,七王府内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往日那种懒散推诿、阳奉阴违的风气为之一肃,下人们走路都带着小跑,办事效率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
连带着,厨房给风宝大爷准备的伙食,那小米都筛拣得格外精细,粒粒饱满金黄,生怕怠慢了这位“有功之臣”。
眼见着内宅气象焕然一新,秩序井然,老太妃连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心情大好。
老人家笃信佛法,觉得这必是佛祖保佑,才让王府拨乱反正,更兼我腹中有了“金孙”,更是喜上加喜。
她当即拍板,要去城郊香火鼎盛的万佛寺还愿,更要虔诚地为未来的小世子(她坚定地认为是世子)祈福。
我这个“重点保护对象”,自然被安排得妥妥帖帖。
宽大舒适的马车铺着厚厚的软垫,熏着安神的淡香,由经验丰富的车夫驾驭,前后簇拥着王府的精锐护卫,浩浩荡荡地出了京都。
车轮碾过官道,平稳而舒缓,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吹入车帘,令人昏昏欲睡。
然而,这份宁静在马车驶离官道,拐上通往万佛寺山脚的最后一段人烟渐稀的土路时,被猝然打破。
前方,一阵突兀而刺耳的喧哗声撕破了山野的寂静,夹杂着女子惊恐无助的哭叫和男人粗鄙下流的调笑,像一把钝刀,狠狠刮过耳膜。
“求求你们…别碰我妹妹!”
“钱…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少年声音响起,充满了绝望的颤抖,几乎要撕裂开来。
“滚开!”
“臭小子!”
“骨头还挺硬!”
“这小傻子长得可真他娘的水灵,细皮嫩肉的,让大爷们乐呵乐呵怎么了?”
“又不弄死她!”
几个流里流气、穿着破烂短褂的混混声音嚣张至极,话语污秽不堪,带着令人作呕的下流。
我心猛地一沉,睡意瞬间全无。示意春桃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我凝目望去。
只见离车队约莫十几丈远的路边,一片狼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粗布短打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年纪,正弓着背,像一只护崽的凶兽,死死地将一个少女挡在自己身后。
那少女身形纤细,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同样破旧却还算干净的素色衣裙。
然而,吸引我目光的并非她的衣着,而是她的脸——那是一张堪称绝美的容颜,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精致得不似凡尘中人。
可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如同蒙尘的琉璃珠,呆呆地望着前方虚空,对外界的险恶毫无反应,只是本能地用细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身前少年的衣角。
她的唇微微张着,发出断断续续、毫无意义的“啊…啊…”声,如同受惊的幼兽。
少年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和擦伤,嘴角甚至渗出血丝,显然已经挨了打。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根断裂的扁担,旁边散落着一个被砸得稀烂的旧货郎担子,一些晒干的山菌、野果和几件粗陋的手工小玩意儿滚落一地,沾满了尘土。
他面前围着三个面目不善、眼露淫邪的混混,正步步紧逼。
少年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却咬着牙,一步不退,用自己单薄的身躯筑成妹妹唯一的屏障。
他每一次试图推开伸向妹妹的脏手,都会招来混混更凶狠的拳脚。
“春桃,叫侍卫!”
“快!”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我厉声吩咐。
这等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弱小的行径,令人发指!
王府侍卫训练有素,闻令而动。
数名身着王府服饰、腰挎长刀的侍卫如猛虎下山,迅速上前,厉声呵斥:“王府车驾在此,何人胆敢放肆?”
“还不速速退开!”
那几个混混本就是市井无赖,欺软怕硬惯了,乍一见到如此阵仗,尤其是侍卫身上鲜明的王府标识和腰间明晃晃的兵器,嚣张气焰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
为首那个还想色厉内荏地叫嚣两句,被侍卫头领一个冰冷的眼神瞪过去,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骂骂咧咧地互相推搡着,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路旁的灌木丛中。
少年眼见混混真的被赶跑了,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腿一软,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直直地就要往地上瘫倒。
但他硬是凭着一股意志力,在身体触地前猛地扭转身子,先去看身后的妹妹。
“玲珑!玲珑!不怕了!”
“坏人被贵人打跑了!”
“哥在呢!哥在这儿!”
“没事了…没事了…”
他声音嘶哑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后怕,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拍着妹妹单薄的背脊,笨拙地安抚着,仿佛在呵护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