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陆危面露难色,谢婉仪心中十分畅快。
上一世,陆家这些腌臜事可将她恶心的不轻,如今有这样好恶心陆危的机会,她又怎能放过。
陆危说:“孩子还小,强行将他母子分离,未免太过残忍,传出去也有损你的贤名……”
“贤名?”谢婉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本宫替驸马收拾烂摊子,为陆家教养子嗣,免得他日后长成混账东西,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贤德?还是说,驸马爷觉得,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室教养陆家长孙,才是陆家的规矩?”
一句话,又将陆危堵得死死的。
是啊,按照规矩,庶子由嫡母教养,再正常不过。她做得滴水不漏,让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谢婉仪不再理会他,对着一旁的锦瑟和桃枝吩咐道:“把‘小少爷’,抱到我的院子里去。”她特意在“小少爷”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讽刺:“好生照看着,若是有半点差池,本宫唯你们是问。”
“是!”锦瑟和桃枝应声上前。
“不!不要!我的孩子!”林蝶儿死死抱着孩子,发出凄厉的哭喊。
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是两个身强体壮的宫女的对手?锦瑟上前,只用了一招擒拿,便卸了她的力道,桃枝顺势就将那男童抱了过来。
“我的儿啊!”林蝶儿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正厅,都回荡着女人的哀嚎和男童的啼哭。
陆家的亲眷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半个字。这位长公主,手段实在太过狠辣。
陆危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抱走,看着自己的“外室”哭倒在地,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无力,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翻涌起一丝恨意,却又很快被压制。
谢婉仪看都未看他一眼,走到主位前,对那早已失了魂的陆老太太微微一笑。
“祖母,婉仪累了,想先回房歇息。这认亲的茶,我看,就改日再敬吧。”
说完,她看了一眼哭倒在地的林蝶儿,对旁边的管家道:“把她拖下去,碍眼。”
管家得了令,如蒙大赦,连忙招呼两个粗壮的仆妇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在地的林蝶儿,像拖一条死狗般往外拖去。
林蝶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正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因换了陌生怀抱而抽噎不止的男童。
陆老太太那张紧绷的老脸,此刻终于彻底软和了。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谢婉仪面前,脸上硬是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主动去拉谢婉仪的手。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谢婉仪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避开了她的触碰。
陆老太太的手僵在半空,尴尬了一瞬,又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转向还愣在原地的陆危。
“危儿!你这个畜生!杵在那儿当门神吗?还不快滚过来,给你夫人赔罪!”
陆危的身体僵硬,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谢婉仪面前,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我的错。”
“驸马何错之有?”谢婉仪轻笑一声“错的是我。是我善妒,是我小题大做,险些毁了驸马和陆家的百年清誉。驸马爷,你说是不是?”
陆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这句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比过去二十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好了好了!”陆老太太连忙出来打圆场,脸上重新堆起虚伪的笑容:“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她热络地再次试图去拉谢婉仪,见她不应,便只拉着她的衣袖。
“老婆子我已经吩咐厨房备下了晚宴,一来是为公主接风洗尘,二来,也算是我们陆家,给公主赔罪。孩子,你可一定要赏这个脸啊!”
谢婉仪将陆老太太那点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面上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既是祖母一番心意,婉仪恭敬不如从命。”
……
入夜,陆府灯火通明。
所谓的赔罪宴,就设在陆府最大的花厅。
陆家一众亲眷悉数到场,只是白日里还满是看戏神情的脸上,此刻都挂着恭敬而畏惧的假笑,再不敢有半分造次。
谢婉仪端坐于主位,陆危坐在她身侧。
“公主,危儿他……”陆老太太亲自端着一杯酒,走到谢婉仪面前:“他混账,他不是个东西!老婆子我代他,再给您赔个不是!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她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谢婉仪只是端起酒杯,用唇碰了碰,便放下了。
“祖母言重了。”
一顿饭,吃得暗流汹涌,食不知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老太太终于按捺不住,对着身后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很快,那老嬷嬷便亲自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盅,快步走了上来。
“公主殿下,”老嬷嬷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这是老太太特意吩咐厨房,用最上等的血燕和雪蛤,给您炖的滋补汤品,最是养颜安神,您快趁热尝尝。”
玉盅被放在谢婉仪面前,盖子一揭,一股奇异的甜香便飘散开来。
谢婉仪垂眸看着那盅汤,前世,陆老太太也是用这招,试图在她饭菜中下药,好让她与陆危尽快圆房。
来了。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却没有去碰那碗汤,反而转向身边的陆危。
“驸马。”
“……嗯?”陆危正心不在焉,被她一点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今日之事,想必驸马也受了不少惊吓,精神损耗颇大。”谢婉仪说着,竟亲手将那碗血燕雪蛤羹端了起来,移到陆危面前。
厅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危更是瞳孔一缩。
只听谢婉仪用一种无比体贴温柔的语气,缓缓说道:“这汤最是滋补,你我夫妻一体,你补了,便等同于我补了。来,夫君,你把它喝了吧。”
“我……”陆危看着眼前那碗汤,如同看着一碗毒药。
这汤里放了什么,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他祖母特意为谢婉仪准备的“好东西”!
“怎么?”谢婉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歪了歪头,假装好奇道:“莫非,这汤里有什么不妥,是夫君喝不得的?”
“没……没有!”陆危几乎是立刻否认。
他若承认,岂不是坐实了陆家意图在宴席上对长公主下药的罪名?
“既然没有不妥,夫君为何不喝?”谢婉仪步步紧逼,声音依旧温柔:“还是说,夫君是觉得,我这个做妻子的,不配关心你?”
陆危的额角渗出了冷汗。他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祖母。
陆老太太此刻也是骑虎难下,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她万万没想到,谢婉仪竟会来这么一手!
“危儿,”陆老太太只能硬着头皮,干笑着说,“既然是……是公主的一片心意,你就……你就喝了吧。”
陆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在满厅或惊疑、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陆危端起那碗祖母为他“媳妇”准备的汤,闭上眼,像是赴死一般,一饮而尽。
汤汁入喉,一股燥热之气,瞬间从小腹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砰”的一声,他将空了的玉盅重重放在桌上。
“多谢……公主……关心。”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已是一片猩红的火海。
谢婉仪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客气,我的好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