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春愣了片刻,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柜子前,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块洗得发白但干净整齐的蓝色方帕。
然后他走回秦霜降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将帕子轻轻递到秦霜降面前。
秦霜降抽噎了一下,没有抬头,但伸手接过了帕子。
她把脸深深埋进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棉布里,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泥污和血痕。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细小的伤口,带来微微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霍城春看着她擦脸,又打了一盆水,递了一条毛巾给她。
递了毛巾,霍城春转身出门,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灯还亮着,灶台上,用碗扣着的几盘菜还带着余温。
他揭开扣着的碗,看到了那盘色泽诱人的豇豆炒肉沫,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碗清亮的小白菜汤。
眼前仿佛闪过早上他出门时,秦霜降趴在门框上,笑盈盈地说“中午等你回来吃饭”的样子。
她当时眼睛亮亮的,似乎还带着点……期待?
中午他没回来,心里居然隐约有些想念她做的饭菜。
霍城春心里猛地揪了一下,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可以想象,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洗菜切肉,开开心心地等着他回来吃饭。
结果呢?
他刚踏进院子,就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冲进来,粗暴地把她拉走。
作为一个男人,他竟任由她被泥巴石子砸得一身狼狈,脸上还划出了伤……明明她今天没做错什么,甚至……还救了人。
霍城春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小心地把饭菜端起来,走回堂屋旁边的卧室。
他把饭菜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声音低沉地解释:
“脚不方便,就在这儿吃吧!”
秦霜降已经用毛巾擦干净了脸,虽然眼睛还有点红,鼻头也红红的,但那股汹涌的脆弱已经被她强行压了下去,藏在了平静的面容之下。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对着饭菜大口吃了起来。
动作甚至带着点凶狠,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惊吓和体力消耗都吃回来。
今天的事像一盆冰水,把她彻底浇醒了。
讨好霍城春,指望他当靠山,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也靠不住!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顶着原主的烂摊子,想要活下去,活得有尊严,只能靠自己。
首先,她得把这副风吹就倒的小身板得养结实了!
霍城春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默默地看着她埋头大口吃饭的样子。
看到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认真干饭,没有继续哭,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松。
他甚至……有点怕她又不吃饭,或者继续哭。
这种陌生的、带着点无措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只能移开目光。
秦霜降很快把饭菜一扫而光,放下碗筷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屋里确实闷热得厉害,空气沉甸甸的,一丝风都没有,感觉又要下雨了。
“屋里闷,去院子里坐会儿?”霍城春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秦霜降正觉得身上黏腻难受,闻言点了点头:“嗯。”
霍城春二话不说,再次俯身将她抱起。
他抱着她走到院子里,把她轻轻放在那张老旧的竹制凉椅上。
晚风吹来,带着泥土和植物蒸腾的气息,虽然依旧温热,但比屋里舒服多了。
“你坐会儿。”霍城春说完,转身回厨房去收拾碗筷。
厨房里很快传来锅碗碰撞的清脆响声。
秦霜降靠在凉椅上,仰头看着被月色映得有些发红的夜空,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身体的疲惫和脚踝的钝痛依旧清晰,但心里的重压似乎随着那场大哭和饱餐,卸掉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铛…铛…铛…”
是木板敲在搪瓷盆底的声音,沉闷又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
“大家都听着啊!孙娟冤枉秦霜降同志偷菜,事实查清,是王婶送的!孙娟认错道歉!”张海涛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字字清晰。
“铛…铛…铛…”
“孙娟错了!孙娟是大嘴巴!对不起秦霜降同志!”孙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比的屈辱,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也足够传开。
“铛…铛…铛…”
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张海涛手里拿着块木板和一个掉了点瓷的搪瓷盆,身后跟着低着头、脖子上挂着一块硬纸板牌子的孙娟,走进了霍家的小院。
孙娟脖子上的牌子上用粗黑的毛笔字写着:
“孙娟是大嘴巴,对不起秦霜降!”
张海涛走到凉椅前,对秦霜降郑重地点点头:
“秦同志,一圈走完了,家家户户门口都喊到了,牌子也挂了。”
他侧身让开,让秦霜降能清楚看到孙娟和她脖子上的牌子。
秦霜降抱着胳膊,目光平静地落在孙娟身上。
孙娟的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微微发抖,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霜降心里冷笑一声,张海涛这事儿办得,还真是……挺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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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辛苦了张叔。”秦霜降淡淡应道。
“应该的。”张海涛说完,对孙娟低喝一声:“走了!”便带着她转身离开霍家小院。
孙娟被张海涛推搡着,脚步踉跄地走出院门。
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眼睛,憎恨地剜了凉椅上的秦霜降一眼,她在心底默念:
她孙娟,早晚会报今天的奇耻大仇!
秦霜降清晰地接收到了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但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就孙娟这种货色压根吓不到她。
她重新仰靠在凉椅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带着湿气的晚风拂过汗湿的鬓角。
厨房里的洗碗声不知道何时停了,霍城春也不知道何时从厨房门口探了个头,显然刚刚他也看了孙娟的热闹。
秦霜降摸着红肿的脚,心中想着:
希望这个脚能好快点,她得尽快找张甜甜谈谈,张甜甜的事情如果不尽快解决,估计她还得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