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软糯坚定的声音响起。
裴颂猛地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毫无波澜的内心裂开细缝,像有暖煦的风吹过。心间暖意流向全身,酥酥麻麻。
她说,愿意。
哪怕一辈子会留在这个穷苦的小山村。
油灯昏暗跳动,他听秦以珠继续说着,“我在沪市没有亲人,回去还会被秦家的事情影响。再说了,兰姨那么喜欢我,在青河村生活一辈子也很不错呀。”
不会一辈子。
裴家明年就能回京市。
和裴颂结婚就能一起去京市,假如婚后他不好,回京市后还可以离婚。
裴颂:“好,农忙后我们去公社登记。”
自己年长秦以珠几岁,总要多替她着想,等经历过农忙,她能适应青河村的生活后再去结婚也不晚。
裴颂离开后,秦以珠从空间里先把自己的日常用品拿出来。
然后是糕点、奶糖、巧克力、麦乳精……
看着堆满床边的吃食,想继续拿的秦以珠嘴角抽搐。就带一个手提箱,拿出来太多好像不合理。
猪肉、鸡蛋、肉包也不能拿出来。
现在是七月初,正是最热的时候,她在火车上挤了三天,先不说鸡蛋会不会碎,猪肉和肉包在这么热的环境里都会变质!
得想办法过个明路拿出来。
裴可慧和裴柯砚蹲在厨房门口,两人看着西屋的方向嘴里嘀嘀咕咕说不个不停。
秦以珠冲着两个小家伙招手。
裴柯砚拦住姐姐,“妈妈说了,她是资本家小姐,是坏分子,我们不能和她讲话。”
裴可慧今年八岁,比弟弟知道的事情多,她捂着裴柯砚的嘴,“你不能乱说,奶奶说她是知青下乡,是三好青年,咱家才是有问题的,你忘了去年的事了吗?”
“千万不能出去说资本家小姐的事,不然我们还会被革委会抓走!”
想到去年离京下放时的遭遇,裴可慧眼底闪过恐惧。
裴柯砚五岁,同样对去年的事情记忆深刻,他嘴硬道:“我不说,也不能和她讲话。”
裴可慧拉着嘴硬的弟弟朝西屋走,“你难道不怕小叔教训你?她以后可是我们小婶婶。”
西屋亮着油灯,裴柯砚躲在姐姐身后,露出黑溜溜的眼睛偷看映在门口的绰约身影。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真的是小婶婶吗?
见秦以珠弯腰,他缩回头埋在裴可慧后背。
秦以珠把两大包糕点塞给裴可慧,“你就是可慧吧,这是给你们带的。”
裴可慧推着不接,“小婶婶,你留着吃。”
“我屋里还有。”
糕点给裴可慧后,秦以珠回屋拿奶糖和巧克力。
听到吃的,裴柯砚不再躲避。
“姐,是什么好吃的?”
去而复返的秦以珠道:“是蝴蝶酥,蜜枣糕。”
裴柯砚眼馋地看着递到面前的奶糖和巧克力,没骨气地接过来,声如蚊蚋。
“谢谢小婶婶。”
转身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厨房。
裴可慧跟在他后面。
十多分钟后,西屋门被敲响。
“请进。”
秦以珠苦恼地把手提箱里的衣服丢进搪瓷盆,原主夏天的衣服就三套,手提箱里装的两套都被渗透进去的雨水打湿。
裴颂隔着门说:“吃饭了。”
“知道啦。”
秦以珠拉开门,又把油灯吹灭。
“衣服怎么了?”
“全都被雨打湿了。”
秦以珠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进了堂屋,想着吃完饭回来晾一晚,应该会干的吧?
孙雅兰喊她,“来坐兰姨旁边。”
裴立明和孙雅兰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秦以珠坐下后注意到对面是裴霆,然后是周梅,桌尾坐着裴可慧姐弟。
她又抢了裴颂位置?!
偷瞄了眼裴颂,只见他淡定自若地递给她一张粗粮饼。
秦以珠眯着眼笑,“谢谢。”
他不在意就好。
饭桌上共有四道菜,一盆炖鸡,一盘炒鸡蛋,还有两个是青菜。
孙雅兰率先把两个鸡腿夹给秦以珠,然后才道:“小梅,柯砚够不到,你给他夹到碗里。”
长辈开口,其他人才纷纷拿起筷子。
裴家好歹曾是京市名门,哪怕在青河村过了一年勉强能果腹的日子,几个大人吃饭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周梅不满地瞪着秦以珠,眼里的火星子都要崩出来。
真不知道这资本家小姐有什么好!一来就让婆婆杀了一只鸡。这两只鸡每天能下两个蛋,家里很少有荤腥,两三天吃一顿鸡蛋每个人也分不了多少。
现在鸡少一只,以后孩子连鸡蛋都没得吃。
周梅阴阳怪气开口,“妈,柯砚还小……”
“砰!”
一声巨响吸引所有人目光。
“手滑了。”
裴颂把碗扶正,声音凌冽,“大嫂刚刚想说什么?”
周梅咬紧牙,“没说什么。”
人都还没进门,一个两个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裴霆给周梅夹了块鸡肉,“吃吧。”
周梅愤愤地咬了口,鸡肉香气在嘴里四溢,顿时忘却对面的秦以珠,开始埋头吃饭。她要多吃点,省得都便宜那个资本家小姐。
粗粮饼很大,秦以珠吃不下,她掰了大半递给裴颂。
“吃不完。”
裴颂自然地接过,咬了一口才反应过来。捏着粗粮饼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着白。
而秦以珠正欢乐地啃鸡腿,时不时和孙雅兰说两句话。
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
裴可慧姐弟左右围着周梅,困得脑袋一直往下点。
青河村偏僻,至今为止还没通电,村民基本天一黑就躺床上开始睡觉,就连孙雅兰都呵欠连天。
“都先去睡吧,厨房明早再收拾。
珠珠,你那里缺什么就找裴颂,让他给你想办法解决。”
雨停了,月亮钻出云层。
秦以珠跟着裴颂回到西屋。
把屋里的油灯点亮,裴颂走到衣柜旁边。
“我的衣服都在下层,空着的上层你可以拿来放衣服。”
说着他拿出两套干净的衣服,其中一套放在床尾,“淋了雨的衣服今晚洗洗明早就干了,不介意的话先穿我的将就一晚。”
“谢谢你啊,裴颂。”
秦以珠也困,可三天没洗澡,实在嫌弃自己,“有热水吗?我想洗澡。”
裴颂:“有。”
入夏后家里大人洗澡都是白天自己放一盆水在外面晒,晚上温温热就可以洗。晚饭做好时突然想到她可能要洗澡,他便烧了锅热水。
放着衣服的搪瓷盆下面还叠着三个盆,秦以珠拿起来,端着三个盆眼巴巴地瞅着他,“我需要这么多。”
裴颂狐疑地看了眼还竖在墙角的手提箱。
这么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