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满和顾沉成了学习搭子后，两人周六周日的时间都献给了图书馆，转眼这学期也快走向尾声了，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在长条木桌上铺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斑。空气里还弥漫着旧书的油墨味。
顾沉把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往小满那边推了推，指尖点在一道复杂的几何证明题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辅助线，画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在图形上轻轻划过一道无形的轨迹，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手腕骨。
小满咬着笔头，眉头拧成一个小小的结，眼神里充满了对那道复杂图形的敬畏和茫然。“为什么是这里啊？我感觉画哪儿都行不通……”她小声嘟囔，声音软糯，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顾沉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小满的心尖跟着颤了一下。他侧过身，靠得更近了些，清爽的皂角气息混合着阳光的味道瞬间笼罩了小满。他拿起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几下，画出一条干净利落的辅助线，低沉的嗓音就在小满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解题特有的冷静逻辑：“看，连接 BD 和 CE……”
他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小满耳畔的碎发，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小满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令人头疼的几何图形上，可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阳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和专注时微微抿起的薄唇，连他睫毛垂下的弧度都清晰可见。她的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地加速，脸颊也悄悄升温，只能胡乱地点头：“哦…哦，好像懂了……”
顾沉讲完，抬眼看向她，正好捕捉到她慌忙收回的视线和脸颊上那抹可疑的红晕。他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懂了？那你重新讲一遍思路。”
“啊？”小满一噎，刚才光顾着紧张了，思路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看着顾沉那副“我就知道”的平静表情，窘迫得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笨。”顾沉低低说了一声，那声音里没有不耐烦，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他认命地重新拿起笔，放慢了语速，耐心地拆解每一个步骤。这一次，小满终于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跟上他的思路，当最终豁然开朗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兴奋地低呼：“原来是这样！顾沉你好厉害！”
顾沉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清浅的弧度，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漾开的微小涟漪。他垂下眼，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和一丝满足。
在某人恨铁不成钢的折磨中，小满终于熬过数学学习时间，她兴奋，还有些小得意地宣布：“数学时间结束。”并把自己的英语笔记本“啪”地一声推到顾沉面前，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短语搭配和易错语法点。她挺直了腰板，努力拿出“老师”的架势，清了清嗓子：“该我了。顾沉同学，请解释一下 ‘get cold feet’ 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只知道‘冷脚’。”
顾沉看着笔记本上娟秀的字迹，又看了看小满强装严肃却掩不住一丝狡黠的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英语，尤其是这些俚语和固定搭配，确实是他绝对的短板。他抿了抿唇，目光在那几个单词上逡巡，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平日里解题时的笃定和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带着点困惑的窘迫。
“临阵退缩？”他试探着问，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Bingo！”小满眼睛一亮，像只得意的小狐狸，“但是，为什么是‘cold feet’不是‘cold hand’？来，顾沉同学，请用英文造个句加深理解。”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欣赏着这位数学天才难得一见的语塞。
顾沉的耳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握着笔，指节微微用力，盯着笔记本，仿佛要把那几个单词盯穿。他张了张嘴，却半天没憋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最后只含糊地挤出几个词：“…Before the speech… I… felt like…” 然后就彻底卡壳了，懊恼地闭了闭眼，英挺的侧脸线条绷得有点紧。
看着他这副难得吃瘪又强自镇定的样子，小满心里那点小小的“报复”快感瞬间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好啦好啦，不难为你了。是 ‘Before the speech, I got cold feet.’ 记住哦，是‘cold feet’！”她凑近了一点，拿起自己的笔，在笔记本上那个短语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可爱的脚丫图案，然后又在下面工工整整地写上了例句。
她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扫过顾沉的手臂。顾沉身体微微一僵，目光不由自主地从那个画着脚丫的笔记，移到了她近在咫尺的、白皙的侧颈和专注的眉眼上。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们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仿佛自成结界，弥漫着一种只有彼此能感知的、无声流淌的暖意和隐秘的悸动。
从盛夏到初冬，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知识交换”中悄然滑过。他们熟悉了彼此思考时的模样：顾沉解题时习惯性地用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小满背单词时会不自觉地用笔尾轻轻戳自己的脸颊。他们会在对方解出一道难题时，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赞许的眼神；也会在对方被某个知识点困住时，递上一杯温热的奶茶，或者只是静静地陪着，等待灵感的降临。
不知觉，阳光散去，变成了一片橘红与瑰紫的晚霞。图书馆里的人已散去大半。顾沉合上最后一道数学题的答案页，小满也终于检查完了顾沉的英语作文。两人都默契地没有立刻收拾东西，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晚霞。
沉默在绚烂的霞光里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某种沉甸甸的、呼之欲出的东西。
“小满。”顾沉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那片燃烧的云海。
“嗯？”小满转过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霞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像跳跃的火焰。
顾沉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起。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尾音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轻颤：“江城大学……你想去吗？”
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看着顾沉在霞光中显得格外深邃的侧脸轮廓，看着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看着他放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手。一瞬间，所有的忐忑、期待、还有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心照不宣的暖流，都汇聚到了一起。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想！”
顾沉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撞进她的眼底。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中翻涌的情绪——紧张、期待，还有一丝终于尘埃落定的释然。他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不再是之前那些转瞬即逝的浅笑，而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直达眼底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和笃定。
“那，”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一起考。”
霞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将两人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图书馆里只剩下书页和尘埃在光柱里安静舞蹈。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夸张的许诺，只有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开层层叠叠、名为未来的涟漪。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和踏实感瞬间包裹了小满，她回望着他，也绽开了一个大大的、毫无保留的笑容，用力地再次点头。
“嗯！一起考！”
窗外的晚霞燃烧到了极致，如同他们此刻心中无声燃烧的约定和情愫，滚烫而明亮，在这冰冷的冬日里照亮了前路，也点燃了少年人眼底最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