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皇拿着密令的手缓缓地攥紧,眼底弥漫开血色的猩红。
「父皇,就算置我于深渊,断我之四肢。」
「还不够吗?」
「要将我烈火烹油,要我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你才肯安眠。」
过往种种,皆成云烟从脑海排开。
父皇教她拿刀。
“拿起这把刀,皇儿就不只是浮屠的公主,还是浮屠的战士!”
父皇将幼年小小的她,在阳光之中高高举起。
“我儿倾皇,凤腾九霄。”
病弱的父皇,苍白缠榻。
“皇儿,只要你想,浮屠的江山,都是你的。”
冠冕龙袍着身的父皇,开城门来迎凯旋的她。
“有女如皇,朕此生无憾。”
那些细腻深厚且真实的感情,南柯一梦消逝。
“阁下?”
祝长河惴惴不安,试探性出声。
顾玉深深地注视着她。
察觉到了那份孤独下的偏执极端。
是个冷静的疯子。
苏倾皇抬眸,看向了祝长河。
“血衣王已故,各部摘星司,须得谨慎。”
“密令不曾有写血衣王已故之事。”祝长河讶然,“阁下可否看错了?血衣王亡故那可是四海动乱的大事。”
他对苏倾皇,还是保持着一份忌惮和谨慎。
“连密令都看不懂的废物。”
苏倾皇冷喝:“血衣王是浮屠战神,已故之事了当道出,引得动乱有什么好处?定要掩下消息,筹谋良久。
其中,诛邪斩和镇妖鼎就是弦外之音,可怜你混到掌灯使却看不懂个中窍门,蠢货一个。
半年之内,血衣王故去的消息,定会传遍四野。这是让你提前部署。”
祝掌灯的忌惮因这份凶悍而消失得荡然无存。
寻常人等,哪敢凶他。
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才敢颐指气使。
他才不是贱得慌喜欢被凶,只是被呵斥令他感到安心。
顾玉神色黯淡,“摘星司是血衣王的,血衣王出事,就会被他人蚕食,届时必然有血腥之气。摘星司要提前防备才好。”
顾玉是顾太傅的嫡孙。
年少,就参与摘星司重大决策的少年英才。
他,还去过浮屠国。
“这样说的话,得和两曲提督说明情况,摘星司内阁会议决定日后的走向。”祝长河道。
苏倾皇反问:“祝大人怎么不昭告天下,闹得四海尽知?”
祝长河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苏倾皇:“按我说的做,多留意浮屠动向,和大齐精兵结合,统筹大齐兵力,防患于未然。”
“是。”祝长河又说:“阁下,两曲提督想拜见阁下。”
“不见。”
苏倾皇几乎不留情面。
祝长河把话带到。
两曲提督面面相觑。
吕囿华:“难道她怕露馅,故而不敢见我们?”
陆韬:“吕兄,我倒觉得这位阁下是瞧不起我们二位,懒得相见。倒是她说的话,重中之重的事,不可怠慢。”
吕囿华扭头,“顾小友,你怎么看?”
夜明珠的微芒,折射在顾玉透白的脸。
他低垂着睫翼遮住了浓墨般的瞳,落寞萧瑟如秋风乍起吹走的枯叶。
陆韬叹息,“这孩子,还想有生之年去浮屠见血衣王呢。”
那年顾玉十四岁,舟车劳顿前往浮屠。
与人起了冲突从六层塔楼被人推下。
血衣王的军队浩浩汤汤而过,气势凛然威仪尽展。
红鬃马上的她一跃而起,把顾玉给揽入怀中,救了他一命。
“天家门前,帝都重地,谁敢罔顾律法,滋事造次?”
她只斜睨了眼,嗓音喑哑却有力量,顿时让塔楼的人瑟瑟发抖,四下的风都在静止。
“小孩儿,别乱走,吃了糖就要乖乖回家。”
苏倾皇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他。
顾玉舍不得吃,至今保留。
……
苏倾皇只觉得顾玉颇为眼熟,却想不起来。
她心事重重,胸口闷闷的。
眼里没有泪,只有血一般的红。
仓皇的她回到苏府。
抄手回廊,巍峨如山的身影在晚风中久驻。
“小宁。”
苏霆山浓浓的担忧,“夜色浓重,贼人很多,就算是安定如京都,也不该乱走的。”
他做了个梦。
梦见风雪夜,五匹马拖拽撕碎着他的掌上明珠。
噩梦惊醒去寻苏倾宁,才从襄兰的口中得知她夜行出门。
一颗心,七上八下,在此等得憔悴沧桑。
想训斥两句堵在嘴里还是舍不得,瞧着神色极差的苏倾皇,成了细声宽慰。
“怎么了?谁欺负小宁了,为父这就去揍他一顿。”
“难不成是萧凌云那家伙?我这就去掀了他的墨阳侯府!还是说,你还对萧凌云念念不忘,实在不行,为父把他提到你面前成婚,强扭的瓜就算不甜但也管饱。”
苏霆山碎碎念。
“我没事。”苏倾皇强颜欢笑。
有时,她都嫉妒原主拥有最纯粹的亲情,却不愿采摘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宝藏。
苏霆山:“晚上去哪了?”
苏倾皇:“给萧凌云挖坟去了,他送阿兄佛珠,总得有点回礼。”
苏霆山:“……”
是夜,萧凌云去公主府的路上,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点茫然。
萧凌云是从侧门进的公主府,很隐蔽。
公主邀约,他不敢不来。
“公主殿下。”
萧凌云单膝跪地,压低了头。
金丝楠木椅上的曦和公主,用脚背靴子挑起了他的下颌。
“子霄,你心悦苏倾宁吗?”公主柔声问。
“殿下,子霄对苏倾宁憎恶不已,奈何她死缠烂打,又是臣的救命恩人,再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霄不能对她过分。子霄多次和她说明,子霄心有所属,她多次逼问,臣都未曾提及公主。”
萧凌云堪堪抬头,满眼隐忍和沉痛。
“圣上既解除婚约,你为何不来见本宫?”曦和问。
“殿下,苏倾宁情根深种,痴心妄想,终究是臣有负于他。臣背负骂名就算了,担心这世俗的脏玷污了殿下的圣洁。”
他把一切的错,都推给了苏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