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只余下书桌上一盏台灯,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
厉南城坐在宽大的皮椅里,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屏幕上是加密视频会议的界面。
几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影像排列在屏幕上,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厉氏集团欧洲分部的负责人,霍华德。
“……厉总,恕我直言,您当时临时中断会议,甚至未做任何说明就切断通讯的行为,是极其不负责任的!”霍华德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
“您知道‘赫尔墨斯’项目对我们打开北欧市场意味着什么!那是价值百亿的基石!我们与斯德哥尔摩方面斡旋了整整三个月,才争取到那次关键的、决定性的谈判窗口!”
屏幕上的其他几位高管也纷纷附和,脸色都很难看。
“对方代表团的耐心是有限的,厉总!您缺席整整一天一夜,音讯全无!这让他们觉得受到了极大的轻视和侮辱!”
“我们后续做了多少补救工作?付出了多少额外的代价才勉强稳住局面?股价因此波动下跌了多少点,您清楚吗?”
“厉总,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足以向董事会交代的解释!”
质问如同冰雹,密集而沉重地砸向屏幕这端沉默的男人。
厉南城靠在椅背里,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泄露着一丝被压抑的烦躁。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
沈明薇端着徐叔准备好的温牛奶,刚走到门口,准备像往常一样放下就离开,霍华德那句“您缺席整整一天一夜,音讯全无”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穿透门缝,砸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颤!
牛奶在杯中晃荡,差点洒出来。
一天一夜?音讯全无?
是为了……她跳海那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僵立在门口,呼吸都停滞了。
视频会议里的质问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明薇的心脏。
“百亿项目”、“基石”、“侮辱”、“股价下跌”、“向董事会交代”……
这些冰冷而沉重的词汇,清晰地勾勒出她跳海那晚,厉南城匆匆抛下的,是怎样一个关乎集团命脉的战场!
而她……就是那个让他丢盔弃甲、不顾一切也要赶回来的……“意外”。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沈明薇!她脸色惨白,端着托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前世她只知道他离开了,却从未真正理解过那“离开”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还在新婚夜给了他那样一场轰动全城的“跳海”闹剧!
书房内。
厉南城终于动了动。
他微微前倾,靠近麦克风,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压迫感:
“霍华德。”他直接点名。
屏幕那端瞬间安静下来。
“局面稳住了?”厉南城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霍华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但还是硬邦邦地回答:“……暂时稳住了,但后续需要投入更多资源进行修复,信任重建需要时间。”
“嗯。”厉南城淡淡应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后续方案,三天内放到我桌上。我要看到可行性分析和风险对冲。”
他避开了所有关于“原因”的追问,直接切入解决方案,用最强势的姿态重新掌控节奏。
“至于解释……”厉南城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门口那道细微的缝隙,随即收回,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没有解释。只有结果。”
“我只看结果。‘赫尔墨斯’必须拿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压。屏幕上的几位高管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竟无人再出声反驳。
霍华德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化为一声压抑的:“……是,厉总。”
厉南城不再多言,直接抬手,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视频通讯。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书桌后那个沉默而疲惫的身影。
沈明薇站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冰凉。
里面那些激烈的质问声消失了,只剩下她耳边嗡嗡的回响和擂鼓般的心跳。
“没有解释。只有结果。”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就是这样扛下一切的?为了她那一场愚蠢至极的跳海?
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几乎窒息。她端着牛奶托盘的手抖得厉害,几乎端不稳。
就在这时——
书房的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
厉南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和疲惫。
他显然知道她在外面。
四目相对。
沈明薇脸色惨白,眼中是未散的惊恐和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
厉南城的目光在她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手中那杯晃动的牛奶。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有事?”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却奇异地没有多少质问的意味。
沈明薇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心理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牛奶……”
厉南城没说话。
他伸出手。
不是接牛奶。
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端着托盘、抖得厉害的手腕。
指尖微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稳住了那晃动的杯子和她颤抖的手。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整个托盘。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回去休息。”他命令道,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目光却避开了她眼中那浓烈的愧疚,落在了她受伤的手腕上,“……手别抖。”
说完,他不再看她,端着那杯差点被她打翻的牛奶,转身径直走回了书房。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光亮,也隔绝了他疲惫的身影。
沈明薇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瞬间稳住的力道。
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手别抖”。
没有解释。
没有质问。
没有安慰。
只有一句生硬的命令,和一个沉默的、替她稳住杯子的动作。
沈明薇慢慢地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丝质的睡裙。
厉南城。
这个为她抛下百亿战场、独自扛下所有质疑和压力的男人。
此刻,正关在冰冷的书房里。
用他沉默的背影和一句生硬的“手别抖”,无声地告诉她:
他不需要她的愧疚。
他只要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