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肆民的记忆中,自小以来,但凡家中出现任何好东西,无一例外,统统都会落入他的囊中。
他的两个哥哥,李肆国和李肆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满心羡慕,却从不曾有过争抢的念头。
无论是过年时的新衣裳,还是偶尔才能吃到的糖果,亦或是家中添置的新奇物件,都仿佛带着专属他的标签。
在这个家庭里,两个哥哥对李肆民的让渡,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他们不仅在物质上处处让着弟弟,就连各自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之后,也依旧延续着这份“宠溺”。家中的孙辈们,在长辈的教导下,也都对小叔李肆民礼让有加。
久而久之,在这样毫无节制的宠爱环境中,李肆民逐渐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性。
家中繁琐的家务活,他几乎从未伸手帮忙;田间辛苦的劳作,更是鲜少见到他的身影。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家人给予的一切,却从未想过付出。
后来,命运的轨迹悄然改变,李肆民一头栽进了隔壁王寡妇母女精心编织的情网之中。
王寡妇和她的女儿王语殷,一眼便相中了李肆民在李家独一无二的地位。
她们心怀叵测,精心策划,只为将这个“香饽饽”收入囊中。刚嫁入李家时,王语殷宛如披上了一层完美的伪装,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贤淑、乖巧懂事的好媳妇。
她每日笑脸迎人,对公婆嘘寒问暖,对丈夫体贴入微,把李家人哄得晕头转向。没过多久,她贤妻良母的名声便在小小的村子里不胫而走。
李家本就将李肆民视作掌心的宝贝,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位“乖巧懂事”的媳妇也是宠爱有加。家中的长辈们心疼她,很少让她沾染家务的琐碎,田间的繁重农活更是与她绝缘。
即便她不挣工分,家里也没有任何人会对此说三道四。就这样,王语殷在李家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年清闲日子。
然而,平静的生活在包产到户政策推行后,悄然泛起了涟漪。王语殷心中暗自担忧,害怕李家人分家会打破她现有的优渥生活。于是,她心怀鬼胎,开始在背后鼓动李肆民的大哥二哥,前往附近的矿上挖煤。
她巧舌如簧,编造出各种美好的谎言,描绘着挖煤能带来的丰厚收入,让李肆国和李肆东信以为真。在她的刻意运作下,兄弟俩辛苦挣来的工钱,表面上是交给了李父李母,可实际上,大部分都悄然流入了她的腰包。
命运的重击总是猝不及防。一场可怕的矿难突如其来,李肆国和李肆东不幸遇难。
这本该是一场令人痛心疾首的悲剧,可王语殷却在此时露出了她贪婪的真面目。兄弟俩的抚恤金,绝大部分都被她据为己有。
这还远远不够,在李父李母因丧子之痛,身心遭受重创,最终郁郁而终后,王语殷更是变本加厉。她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愣是把李肆民的大嫂和二嫂逼得回了娘家。其心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觊觎兄弟俩的抚恤金,妄图将李家的全部财产收入囊中 。
可怜李肆民的几个侄子侄女,在短短时间内,接连遭受双亲离世的巨大打击,还要忍受王语殷的百般磋磨。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性格逐渐变得孤僻内向,最终在生活的重压下,泯然众人,再无出彩之处。
彼时的李肆民,早已被王寡妇和王语殷母女彻底迷惑,失去了应有的判断。
为了不让他妨碍自己的计划,母女俩巧言令色,将他忽悠到外地去做生意。当李肆民得知家中噩耗,心急如焚地从外地匆匆赶回时,王寡妇和王语殷早已将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面对王语殷编造的谎言,李肆民不但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被感动得稀里哗啦。此后,无论几个侄子侄女如何哭诉真相,他都一概不信,固执地站在了王语殷那一边。
不过,李肆民并非完全对侄子侄女不管不顾。后来,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发了财之后,也曾想过资助他们。
可几个侄子侄女,因为过往遭受的伤害,心中对他充满了怨恨,纷纷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让李肆民十分不悦,却也未曾深入思考其中缘由。
直到有一天,李肆民辛苦打拼打下的基业,在悄无声息间被王语殷母子全部转移到了他们自己名下。
此时,李肆民才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念及那是自己的亲儿子,他选择了自我安慰,心想自己的一切将来本就会留给儿子,何必在此时斤斤计较。
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再后来,李肆民在一次醉酒后,莫名其妙地从楼梯上失足滑落,摔成了截瘫。
王语殷母子见状,一番花言巧语,忽悠他说老家环境清幽,对身体康复或许有好处。
于是,李肆民便被无情地扔回了老家。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王语殷和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儿子的人。
直到重生归来,李肆民觉醒了金手指,尘封的真相才终于浮出水面。他如梦初醒,这才惊觉王语殷肚子里怀着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
回想起刚重生时,王寡妇无意间透露的只言片语,李肆民断定,王语殷肚里的孽种,极有可能是公社副主任马克明的。
一想到马克明那张令人厌恶的老脸,李肆民就忍不住一阵反胃,心中懊悔不已。
他痛恨自己上辈子的昏庸,竟然和王语殷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共度了半辈子,还傻傻地替别人养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甚至间接害了自己全家。
“小兰,别怕,小叔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李肆民望着眼前畏畏缩缩的小侄女李兰,满心愧疚,轻声说道。
然而,他这一番好意,却适得其反。李兰听到小叔的话,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哭得愈发大声,抽抽噎噎地说:“小……小叔,小兰错了,你还是打我吧……呜呜……”
李肆民顿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到女儿的哭声,李肆民的二嫂马绣花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她心疼女儿,又误以为是女儿惹恼了小叔子,心中满是埋怨,嘴里嚷嚷着:“臭丫头,谁让你气你小叔的?过来,看我不打死你!”
李肆民看着眼前这一幕,无奈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马绣花看到小叔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一紧,暗自叫苦。她心想,坏了,看来闺女这次真把小叔子给惹急了。为了安抚小叔子,她连忙说道:“老三,别生气,嫂子替你教训这丫头!”
李肆民心中苦笑,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越解释越容易引起家人的误会。他暗自告诫自己,还是尽量装得正常一些吧。
就在这时,李肆民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一旁的父母身上。看着上辈子早已离世多年的双亲,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泪水不受控制,唰的一下夺眶而出。
这一下,可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首先坐不住的是李母杨翠花,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小儿子,焦急地问道:“老三,怎么了?是谁惹你了?快跟娘说,是不是你大哥二哥?”
李老大和李老二听到母亲的话,满脸无辜,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李肆民抽了抽鼻子,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 他深知,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做好情绪管理,否则迟早会被家人看出异常。于是,他强装镇定地说道:“娘,我没事,刚才是沙子迷了眼,一会儿就好。”
“真的?”杨翠花将信将疑地看着李肆民,又挨个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纷纷睁大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见没有什么异样,杨翠花这才放下心来,不再追究,转而说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盛饭啊!”
李肆民暗暗松了一口气,为了避免再次情绪失控,他刻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今天的晚餐上。
餐桌上,摆放着黑面窝头、红薯糊糊和萝卜条咸菜,再无其他。提到黑面窝头,它可和普通含麦麸的窝头不一样,是用高粱面掺和着红薯面一起蒸出来的。 这种窝头,刚出锅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热气,口感尚可。
可一旦放凉,就会变得又粗又硬,好似石头一般,没有一口好牙,根本难以咬动。红薯面和红薯丝一起熬制的糊糊,初尝时,或许还能感受到一丝红薯的香甜。但若是天天食用,肠胃可就遭不住了,胃酸会不断上涌,时间长了,极易落下胃病。
至于那萝卜条咸菜,除了咸,还是咸,丝毫尝不出任何香味。因为在腌制的时候,家中根本买不起香料,只能简单地用盐腌制。
上辈子,李肆民对这样的饭菜早已习以为常。
可如今,他后半辈子过惯了大鱼大肉、精细素食的生活,乍一重生回来,面对这样简陋的饭菜,实在难以适应。
就在他对着饭菜发呆时,大嫂目光敏锐,一把从笸箩底部翻出一个白面与玉米面相间的花卷,随即将其塞到李肆民手中。 ,笑着说:“老三,吃这个,咱娘特意吩咐给你蒸的。”
还没等李肆民反应过来,二嫂也不甘示弱,塞过来一个鸡蛋,说道:“老三,刚才小兰惹你生气了,嫂子给你煮了个鸡蛋,消消气。”
李肆民看着手中的花卷和鸡蛋,又看了看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侄子侄女们,心中一阵酸涩。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剥掉了鸡蛋壳,走到锅边,将鸡蛋捏碎,撒进了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