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特种玻璃表面,泪水滑落的轨迹蜿蜒扭曲,倒映着林墨因巨大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额头死死抵在紧握着丝绒盒子的手背上,宽阔的脊背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压抑的抽噎都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呜咽,在死寂的主卧里沉闷地回荡。
丝绒盒子里,那张承载了七年信仰与救赎的纸条,此刻却像一面最清晰的照妖镜,将他灵魂深处最肮脏、最卑劣、最不可饶恕的暴行,照得无所遁形。
他追寻的光。
他亲手打碎的光。
竟是同一人!
“为什么…为什么没认出你…”嘶哑破碎的低语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充满了被命运愚弄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凌迟。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玻璃下那清秀的字迹和水滴图案,眼神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茫然,还有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空洞。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的蜂鸣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索命的丧钟。
林墨身体猛地一僵,如同惊弓之鸟。他几乎是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医院”两个字,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他本就混乱的大脑一片空白!是她的情况恶化了?!还是……
他手指哆嗦着,几乎握不住手机,慌乱地划开接听,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喂?!她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特护病房护士长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林先生!请您立刻回医院一趟!林太太…林太太情况不太对!”
“什么叫不太对?!”林墨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骇人的戾气,“说清楚!”
“她…她刚才又出现了剧烈的应激反应!镇静剂效果过去后,她虽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激烈挣扎,但是…”护士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一直在发抖!浑身冰冷!怎么安抚都没用!嘴里…嘴里不停地、反复地念着…念着‘爷爷’…还有…‘配方’…眼神…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像是魇住了!医生刚来看过,说应激反应太强烈,加上脑震荡的影响,人有些…有些神志不清了!需要您立刻过来!她…她好像只对‘爷爷’这个词有反应!”
“爷爷”…“配方”…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墨的神经上!
苏家!苏家濒临破产!苏老爷子缠绵病榻!“雨霁”配方丢失!下周三银行的最后通牒!
他猛地想起苏雨柔在书房里那通绝望的、带着哭腔的电话:“哥…再宽限几天…配方快完成了…求你了哥…别让爷爷知道…”
当时他怒火攻心,只听到了“窃取机密”,却完全忽略了那话语里浸透骨髓的无助和绝望!忽略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孙女身上的老人!
而他!他做了什么?!
他不仅亲手粉碎了她唯一的希望!还用最暴戾的方式,在她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上,狠狠踏上了一只脚!
“我马上到!”林墨对着手机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和急切而彻底变了调。他猛地挂断电话,将那个装着纸条的丝绒盒子胡乱塞进西装内袋,甚至来不及扣上搭扣。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主卧,冲过空旷死寂的客厅,撞开大门,冲进电梯!
深夜的街道空旷,幻影引擎发出困兽般的咆哮,一路风驰电掣闯过数个红灯,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寂静。林墨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将挡风玻璃盯穿。内袋里那个丝绒盒子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头那灭顶的恐慌和悔恨。
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
圣心医院VIP楼层,死寂的走廊被林墨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他如同一股裹挟着寒流与血腥气的风暴,猛地推开特护病房厚重的门。
病房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惨淡。监测仪器依旧发出规律的“嘀嘀”声,但在那规律的背景音下,却充斥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细微而持续的颤抖声。
苏雨柔依旧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氧气面罩覆盖着口鼻。但她的身体,却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单薄的病号服下,纤细的肩膀、手臂、甚至盖在薄被下的双腿,都在以一种高频的、神经质的幅度剧烈地哆嗦。仿佛置身于极寒的冰窟,又像是被无形的恐惧彻底攫住了灵魂。
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失焦,直勾勾地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可怕,没有一丝神采,只有一片被巨大恐惧彻底吞噬后的、死寂的茫然。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红肿未消的脸颊和额角,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灰。
一个护士正焦急地半跪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额头的冷汗,一边不停地、用最轻柔的声音安抚着:“林太太,没事了…没事了…您安全了…别怕…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