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她这个年纪，最看重的莫过于侯府体面、子女孝顺、家族和睦这几样。
眼前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如此知礼守孝，倒是难得。
“你是个好孩子，有心了。”老夫人语气缓和不少。
“只是穿得太过素净确实也不妥。老大媳妇，你也是疏忽了，那些个素净又不失体面的料子府里又不是没有，怎么不做几件那样的？”
被指责疏忽，秦氏却一点也不恼，笑盈盈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考虑不周。”
“库房里倒有匹雨过天青缎，只是……便是现下让绣娘加紧做，怕是也来不及了。”
秦氏身边的崔嬷嬷适时上前，提醒道：“老奴记得二小姐那儿新做了件月华锦的衣裳，前儿个刚送来还没上过身。那料子远看是素净的月白色，近看却有暗纹，既体面又不打眼。”
秦氏有些为难道：“你倒是没记错，只是那件衣裳嫣儿虽未上身，却十分喜爱……”
她还想说话，老夫人已经拍板：“就这么办吧。嫣儿那儿开我的库房，把那匹新进的霞影纱给她做衣裳。”
又打量了沈清梧一眼，“这孩子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吧？”说着便命人去取了几样样式素雅的首饰来。
沈清梧盈盈下拜：“清梧谢祖母疼爱。只是既然是明嫣妹妹喜欢的，清梧实在不忍……”
老夫人见她这般懂事，眼中怜爱更甚：“好孩子，你且安心收下。嫣儿那里，自有祖母去说。”
沈清梧连忙福身谢恩，低垂的眼睫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中的思量。
……
静澜院内，刘氏望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喉头突然发涩。
陆明枝正眼巴巴地望着她，“母亲，大伯母说让我也去赏花宴……”
刘氏早已打听清楚，明日不过是一个光禄寺少卿夫人举办的赏花宴，若是平日秦氏是不可能去的。
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夫君，她便满心苦涩。
年轻时贪图他一副好皮相，又想着永宁侯府嫡次子再怎么不堪，总比嫁去没落世家强。
谁知陆霆文不成武不就，房里还塞了四五房姨娘。
靠着兄长面子混个七品闲职，竟还能因狎妓被御史参过一本。
如今莫说勋贵，连清流人家设宴都刻意避开二房。
她只能把全部指望都押在儿子身上，日日逼着他念书科举。
可那孩子明明聪慧却不爱读书，连着三次院试都落了榜，如今十七岁了连个童生都不是。
如今她日日烧香拜佛，只盼着能说门好亲事。
若是娶个懂事的高门媳妇，说不定就能劝得儿子回心转意。
孩子还小，等成了家自然就懂事了……
“母亲？”女儿怯生生的呼唤让她回神。
看着女儿一脸希冀的模样，她心里也十分难受。
若是上等的宴席，秦氏根本提都不会提。
即便她厚着脸皮去问，也只会得一句：“明枝年纪还小，且等两年再说。”话里话外，都是推拒。
明枝还小，但是明远却已到了娶亲的年纪。
“你想去便去吧。”
陆明枝连忙点头，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光亮。
她如何不想去？那些庶出的弟妹们，怕是连这样的帖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母亲整日只想着哥哥，盘算着要娶门高门媳妇来光耀门楣。
横竖母亲不会为她打算，那她便想方设法为自己谋个出路。
翌日清晨，侯府门前车马已备妥。
陆明嫣一身鹅黄缕金百蝶穿花缎裙，发间累丝金凤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很是漂亮。
她昂首走在最前头，前几日学规矩的郁气一扫而空，整个人看着明媚耀眼。
陆明枝款款跟在半步之后，身着一袭新裁的藕荷色暗纹绣兰襦。
发间两支素银缠枝钗做工精巧，钗头兰蕊处嵌着几粒小巧的淡水珍珠，虽不似明嫣那般珠光宝气，却自有一番清雅韵致。
陆明嫣正抚着步摇暗自得意，这可是昨日祖母赏给她的，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
回眸望去，沈清梧正踏着晨光款款而来。
一袭月白织银竹叶纹长裙，发间银丝细若游云，托着三五粒南洋珠，那珍珠不大不小，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陆明嫣突然觉得发间的金凤步摇沉甸甸压得头皮发麻。
方才还觉得娇媚动人的的缕金缎裙，此刻在对方素净的月白面前，竟显出一种用力过猛的俗艳。
最刺眼的是周围婆子们的眼神。
眼里都带着明晃晃的惊艳，让她更加难受。
回过头，见陆明枝也在呆呆的看，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还不快走！”说着转身便走，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眼不见为净，反正母亲说了，今日只好安心的跟着去，到时候自然有沈清梧出丑的地方。
虽不知母亲为何突然称病不来，但既叮嘱了要忍耐，她便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陆明枝低头跟在最后，目光却忍不住追着沈清梧的背影。
明明出身不显，通身气度却比侯府千金还从容。
不像自己……她下意识摸了摸素净的衣袖。
从小母亲就耳提面命：“姑娘家穿那么艳做什么？没得学那些姨娘做派！”
父亲后宅那些争奇斗艳的姨娘们，早让母亲恨毒了所有鲜亮颜色。
明明二姐姐每日都穿的光彩夺目，母亲见了经常夸赞，却从不让她穿。
久而久之，她连抬头看人都习惯性地缩着肩膀。
“诶，等等！我们小姐还没上车呢！“白露见车夫马上要走，急着上前拦住。
那车夫脸上讨好的笑了笑。
他也没办法，二小姐一上车就便说要走。
沈清梧刚坐定便察觉异样：“怎不见夫人同来？”
陆明嫣横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母亲身子不适，许是昨日见了什么腌臜东西，犯了头晕。”
沈清梧只当没听出话中带刺，客气地说了两句“望夫人早日康复”便不再多言。
一时间车厢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