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成都的航班。
穿过厚厚的云层。
宋时昀靠在头等舱宽大舒适的座椅上。
俯瞰着脚下连绵的云海。
心情却并未像这云层之上的天空一样晴朗。
他脑海里。
依然萦绕着出门前。
姜晚宁那张写满了震惊、屈辱和不甘的脸。
他知道。
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
对她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但他不后悔。
有些伤疤，只有用更锋利的刀，才能彻底剜除腐肉。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她。
这都是一场必须经历的、刮骨疗毒般的新生。
他关闭手机，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文件封面上。
印着“G318川西生态文旅走廊概念规划”。
这是李夏菡连夜发给他的项目资料。
他要去的。
是位于川西高原深处的一片尚未被完全开发的净土。
李氏集团计划在那里投资上百亿。
打造一个集高端度假、户外探险、藏文化体验于一体的顶级旅游区。
这块蛋糕很大，但也很烫手。
高原地区脆弱的生态，复杂的民族关系。
以及……当地盘根错杂的利益集团，都是潜在的巨大风险。
宋时昀的目光。
专注地投入到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地图上。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他斩断过去，建立自己商业帝国的……第一场战役。
……
两天后，川藏南线，G318国道。
宋时昀驾驶着那辆经过专业改装的宝马X7，行驶在被誉为“中国最美景观大道”的公路上。
车窗外，是天堂般的景象。
雪山连绵，经幡飘扬，成群的牦牛在碧绿的草甸上悠闲地吃草。
清澈的溪流在山谷间蜿蜒流淌。
但天堂的另一面，是地狱。
这条路的路况，比他想象的要恶劣得多。
搓板路、炮弹坑、涉水路段层出不穷。
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高原反应。
海拔已经超过了四千米，空气稀薄得像被抽掉了一半。
他将车速放得很慢，一边适应着身体的不适。
一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观察着沿途的地貌与人文。
就在他拐过一个急弯时，前方的景象让他猛地踩下了刹车。
只见不远处的路边，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身影。
正蜷缩在地上，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那人穿着一身专业的户外冲锋衣，看不清男女。
但从那痛苦的姿态来看，应该是突发了严重的高原反应。
在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
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助，严重的高反是会致命的。
宋时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车靠边停稳。
拿上车里备用的大号医用氧气瓶，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那是一个女人。
她的脸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一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又黑又亮的长发。
被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
“喂？你还好吗？”宋时昀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人艰难地抬起头。
当宋时昀看清她脸的那一刻，他微微愣了一下。
那不是一张符合主流审美的、精致漂亮的脸。
她的皮肤，因为长期暴露在高原的紫外线下，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脸上没有丝毫粉黛，甚至能看到几颗淡淡的雀斑。
但她的五官，却异常立体而深刻。高挺的鼻梁，微厚的嘴唇，带着一丝不驯的野性。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即使此刻因为缺氧和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
却依然像高原的夜空一样，深邃、清澈。
带着一种能洞穿人心的力量。
“高……高反……头……头疼……”
女人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嘴唇已经因为缺氧而变成了青紫色。
“别说话。”
宋时昀立刻拧开氧气瓶的阀门。
将呼吸面罩扣在了她的脸上。
“深呼吸，慢一点，吸气……呼气……”
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举着氧气瓶。
用一种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引导着她的呼吸。
女人很配合，大口大口地吸着纯净的氧气。
冰冷的氧气涌入肺部，驱散了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从青紫慢慢恢复了血色。那双涣散的眼睛，也重新聚焦，恢复了神采。
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感觉自己终于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她摘下面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
认真地看着宋时昀。
“谢谢你。我叫林徽月。你救了我一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缺氧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朗、干脆。
“宋时昀。”
宋时昀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举手之劳。你一个人徒步？太大胆了。”
林徽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笑容，像高原的阳光，灿烂、明媚，不带一丝阴霾。
“我不是一个人，”她指了指前方。
“我的同伴在前面等我。我本来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结果……玩脱了。”
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后怕。
反而带着一丝自嘲和洒脱。
这种对生命和自然的敬畏与坦然。
是宋时昀在那个充满算计和虚伪的都市里，从未见过的。
“你这高反很严重，不能再继续走了。”
宋时昀站起身，不容置喙地说道。
“上我的车，我送你一段，至少送到下一个县城。”
林徽月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边那辆崭新的、与这条路格格不入的豪华SUV。
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怎么？怕我劫持你一个弱女子啊？”
宋时昀看出了她的疑虑，半开玩笑地说道。
林徽月又笑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动作利落而帅气。
“我只是在想，开这种豪车来走川藏线的人，一般都是来体验生活的公子哥。没想到，你车里还备着这么专业的医用氧气瓶。”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审视。
没有丝毫的谄媚或敬畏。
仿佛这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在她眼里，和一辆普通的五菱宏光没什么区别。
这种平等而纯粹的态度，让宋时-昀感到一阵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舒适。
“有备无患。”他简单地回答。
林徽月没有再多问，她爽快地点了点头：
“行，那就搭你一段顺风车。救命之恩，不能不报。等到了县城，我请你喝最烈的青稞酒，吃最香的烤全羊！”
她背起那个比她人还高的登山包，动作轻松得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书包。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宋时昀将氧气瓶放回后备箱，也回到了驾驶座。
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向前驶去。
“你是来旅游的？”林徽月侧过头，好奇地打量着宋时昀。
“算是吧，也谈点事。”宋时昀含糊地回答。
“哦？谈事？”
林徽月来了兴趣。
“这条线上，能谈什么事？买卖虫草？还是收购松茸？”
“一个文旅项目。”
宋时昀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听到“文旅项目”四个字。
林徽月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了起来。她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像一只警惕的猎豹。
“哪个项目？”她追问道。
“一个叫‘G318川西生态文旅走廊’的规划。”
话音刚落，宋时昀明显感觉到，车里的气氛。
一下子从“晴空万里”变成了“乌云密布”。
身边这个刚刚还阳光灿烂、洒脱不羁的女人。
此刻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带着敌意的气息。
她沉默了许久，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车门的把手。
仿佛随时准备跳车。
然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再无一丝笑意，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停车。”
“原来，你就是那些想来毁掉这片净土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