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身后石室彻底崩塌的恐怖闷响,如同远古巨兽垂死的咆哮,被厚重石门隔绝了大半,却依旧震得紧贴石门的乐长歌气血翻腾,脏腑移位。烟尘混合着浓郁的死气,从门缝中狂涌而出,呛得他几乎窒息。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石门滑落,重重摔在门外坚硬潮湿的地面上。左腿强行“焊接”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一甜,又是一小口暗红的淤血涌出,染红了身下冰冷的石板。
“嗬…嗬…”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灼痛和浓烈的尘埃、腐水混合的腥臭。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烈的痛苦、失血的虚弱和脑海中那场三方意志的惨烈厮杀中摇摇欲坠。
左手的玉简依旧滚烫,那股冰冷纯粹的道韵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死死缠绕着他意识的核心,竭力对抗着右手中骨笛那暴戾贪婪的侵蚀和无数死亡烙印的哀嚎尖啸。每一次对抗,都如同用烧红的钢针在他脑髓里搅动。
“九窍通冥骨…” 乐长歌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落在右手中那支暗褐色的邪物上。笛身滚烫,其上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散发出一种餍足又充满渴望的邪异气息。就是这东西,刚才强行抽取骸骨死气精粹,激发了他残躯最后的潜能,让他逃出了生天。但也正是它,像一个贪婪无度的寄生虫,时刻想要吞噬他的意识和生命。
而左手紧握的玉简,则是唯一的“解药”,也是唯一的“枷锁”。它的冰冷道韵虽然痛苦,却维持着他意识的清明,没有彻底沉沦于骨笛带来的疯狂。那强行烙印的“性命双修”基础法门,此刻成了他理解自身处境唯一的依据。
性炼神,命锻体…神气交融,方得神通…失衡则身毁道消…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努力回忆玉简灌输的最基础的“引气诀”和“凝神观想法”。哪怕只是最粗浅的尝试,也是对抗混乱的唯一武器。
他强迫自己忽略左腿那非人的剧痛和全身骨骼欲裂的痛楚,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试图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性)沉入小腹下丹田的位置(玉简所指的“气海”所在)。然而,刚一尝试,右手的骨笛便猛地一震!一股冰冷邪异的吸力传来,那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微弱精神力,瞬间就被骨笛贪婪地抽走、吞噬!
“呃!” 乐长歌闷哼一声,脑海中的混乱尖啸骤然放大,眼前金星乱冒。这邪物…在阻挠他尝试正统的修炼法门!
就在他心神受挫的瞬间——
嘶…嘶嘶…
一种极其细微、湿滑粘腻的摩擦声,从前方浓重的黑暗中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感,如同冰冷的蛇信在舔舐岩石。
乐长歌瞬间警醒!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这里不再是狭窄的甬道或石室,而像是一条更加宽阔、深入地下的天然岩洞隧道。空气湿冷得刺骨,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水腥臭。头顶偶尔有水滴落下,发出单调而空洞的“滴答”声,更添几分死寂。
惨淡的光源来自石壁上零星的、同样蒙尘的幽绿萤石,勉强照亮前方一小段距离。地面不再是平整的石板,而是崎岖不平的天然岩石,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色苔藓。一条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水流,在岩洞中央缓缓流淌,水流两侧是湿滑的泥泞滩涂。
那令人心悸的嘶嘶声,正是从前方不远处,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形成一个小小水洼的阴影中传来的!
乐长歌的心脏骤然缩紧!经历过甬道凶物和尸骸复生,他对这鬼地方的任何动静都充满了极致的警惕!他强忍着剧痛,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石门上,右手下意识地再次攥紧了滚烫的骨笛,左手则紧紧握住那块温润的玉简。
嘶…嘶嘶…
摩擦声再次响起,更加清晰。伴随着声音,那处水洼的阴影边缘,浑浊的水面被缓缓拨开,一个狰狞的轮廓在幽绿萤光下显现出来。
那是一条…鳄鱼?
不!它比乐长歌认知中的鳄鱼更加狰狞可怖!体长接近一丈,覆盖全身的不是鳞甲,而是一块块如同腐败树皮般凸起、流淌着粘稠脓液的灰绿色硬痂。巨大的吻部微微张开,露出交错参差、如同生锈锯齿般的獠牙,粘稠的暗绿色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腐水中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显然带有剧毒!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眼睛,没有眼睑,只有两颗浑浊不堪、如同腐烂鱼卵般的惨白色球体,在幽暗中反射着死寂的微光。
这怪物似乎并未立刻发现紧贴石门的乐长歌,它那腐烂的眼珠缓慢地转动着,巨大的身躯一半浸泡在腐水中,一半趴在湿滑的滩涂上,似乎在慵懒地享受着这阴冷死寂的环境。
腐水鳄!乐长歌脑海中瞬间闪过原主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片段,关于某些古墓深处滋养的、以腐肉和死气为食的凶兽!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这鬼东西看起来就不好惹!它散发出的气息,带着一种纯粹的、对血肉的贪婪和剧毒的死亡感,远比甬道里那些只知啃噬的凶物更可怕!
不能动!绝对不能引起它的注意!
乐长歌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强行压停。他蜷缩在石门投下的阴影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硬拼?就凭他现在这残破之躯,左腿勉强接续但剧痛难忍,体内空空如也,只有一支邪门笛子和一块烫手的玉简…无异于送死!
逃?身后石门紧闭,且通向崩塌的死地。前方是这头凶兽和未知的腐水洞穴。往哪里逃?
唯一的生机…似乎只有等着怪物自行离开?或者…寄希望于手中这两件邪乎的东西?
他低头看向右手紧握的骨笛。笛身依旧滚烫,血色纹路脉动,似乎在…兴奋?它感应到了前方那头腐水鳄身上浓郁的死气和血肉生机?一股贪婪的意念正蠢蠢欲动,试图引导乐长歌去“捕猎”。
左手玉简传来一丝清凉,似乎在竭力压制骨笛的躁动,提醒他危险。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乐长歌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左腿的剧痛和失血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而那腐水鳄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它那腐烂的眼珠停止了转动,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浑浊的惨白眼珠,缓缓扫视着阴暗的洞穴,巨大的鼻孔翕动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血腥味!
乐长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腐水鳄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向了石门的方向!那浑浊的惨白眼珠,似乎穿透了幽暗,锁定了阴影中那个蜷缩的身影!
嘶——!!!
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猛然炸响!带着被惊扰的暴怒和对新鲜血肉的贪婪渴望!腐水鳄庞大的身躯猛地从腐水中人立而起!粘稠的脓液和污水四溅!它那覆盖着腐败硬痂的粗壮后肢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沉重的身躯如同离弦的攻城锤,裹挟着浓烈的腥风和死亡气息,朝着乐长歌藏身的石门阴影,狂猛地扑噬而来!
快!快得超出了重伤者的反应极限!
那布满锯齿獠牙的血盆大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腥臭的毒涎几乎喷到脸上!
避无可避!
死亡的腥风扑面而来!乐长歌瞳孔骤缩如针尖!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中所有杂念瞬间被清空,只剩下前世无数次面对突发险情时锻炼出的、近乎本能的反应!没有思考!没有恐惧!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求生动作!
他紧贴石门的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不是后退(后方无路),而是扑向旁边一块凸起的、半浸在腐水中的巨大青石!
轰!
腐水鳄布满獠牙的巨口狠狠咬合在乐长歌刚才藏身的位置!坚硬的石门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碎石飞溅!若非他提前扑开,此刻已被拦腰咬断!
腥臭的毒涎溅射在他翻滚的肩背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带来火辣辣的剧痛!乐长歌闷哼一声,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青石上,左腿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一击不中,腐水鳄的暴怒瞬间被点燃!它那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滚到青石上的乐长歌,巨大的尾巴如同钢鞭般狠狠一甩,抽打在腐水中,激起大片恶臭的水花!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地扭转,再次张开那令人绝望的血盆大口,带着更猛烈的腥风,朝着青石上的乐长歌当头噬下!
这一次,乐长歌避无可避!他身在青石之上,退路尽封!腐水鳄的速度和力量,绝非他这重伤残躯可以硬撼!
眼看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口就要将他吞噬!
“操!” 乐长歌眼中瞬间布满疯狂的血丝!右手那支滚烫的骨笛被他下意识地、如同握着一把短矛,狠狠朝着腐水鳄噬咬而来的、相对柔软的下颚内侧捅去!同时,他那微弱得可怜的精神力,在死亡的巨大压力下,被强行压榨出一丝,不是去沟通骨笛,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意念,狠狠撞向骨笛深处!
嗡——!
骨笛爆发出刺耳的尖鸣!笛身血光大盛!一股冰冷、邪异、充满掠夺气息的力量被瞬间激发!笛尾狠狠刺入了腐水鳄下颚那覆盖着粘液的软肉!
噗嗤!
一声如同扎破腐朽皮革的闷响!没有预想中血肉横飞,被骨笛刺中的地方,皮肉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泽!一股精纯的、带着浓郁死气和血肉生机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骨笛,疯狂地倒灌回乐长歌的体内!
“吼嗷——!!!”
腐水鳄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那惨嚎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惊恐!它那噬咬的动作猛地僵住,巨大的身躯如同触电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下颚被刺中的部位,那灰败的色泽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它浑浊的眼珠中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庞大的身躯拼命向后挣扎,想要摆脱那支如同跗骨之蛆的邪异骨笛!
然而,骨笛如同长在了它的血肉里!那股恐怖的吸力牢牢锁定了它!
乐长歌同样不好受!一股远比之前吸收骸骨碎片更加庞大、更加狂暴、充满了剧毒、腐烂和怨念的混合能量,如同失控的泥石流,蛮横地冲入他残破的经脉!剧毒瞬间侵蚀,带来火烧火燎和万蚁噬心般的双重痛苦!腐烂的气息冲击着他的意识,无数属于被这腐水鳄吞噬的冤魂的怨毒碎片,尖啸着试图污染他的精神!
“呃啊啊——!” 乐长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七窍再次渗出黑血!左手紧握的玉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白光,死死护住他意识的核心,与涌入的剧毒、怨念和骨笛本身的邪力疯狂对抗!
他的身体成了战场!经脉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寸寸欲裂!左腿刚刚强行接续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与此同时,这股被骨笛强行掠夺、又经过它某种邪异转化的混合能量中,那属于“命”的精纯部分,也在被强行压榨、提纯,汇入他濒临枯竭的躯体!
冰冷!剧痛!撕裂!修补!剧毒腐蚀!玉简净化!怨念冲击!意识坚守!
各种极端的感觉在乐长歌体内疯狂交织、碰撞!他如同被架在冰与火的刑架上反复炙烤、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痛苦,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毁灭与新生的挣扎!
腐水鳄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惨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它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覆盖的腐败硬痂失去光泽,浑浊的眼珠彻底黯淡。最终,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的破麻袋,轰然砸落在冰冷的腐水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浪花,彻底失去了生息。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小团比之前骸骨修士更加浑浊、流淌着暗绿色粘液、散发出浓烈恶臭的灰黑色物体——它的灵骸。
噗通!
乐长歌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从青石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腐水泥泞中。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身体如同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支吸干了腐水鳄的骨笛,笛身的血色纹路缓缓平复,但那股邪异的满足感和与他更紧密的联系感,却清晰无比。
左手紧握的玉简,光芒黯淡下去,温润依旧,但那股护持他意识的冰冷道韵也消耗巨大,变得微弱。
他躺在冰冷恶臭的泥泞里,仰望着岩洞顶部零星的、幽绿的萤石光芒。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但更深的是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源自骨髓的冰冷。
用邪器续命,以凶兽为食…这条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路,每一步,都浸满了更深的黑暗和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