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用完午膳,萧烬夜却丝毫没有叫她走的意思。
叶云蘅正忐忑间,便听见他淡淡道:“过来替朕去冠。”
叶云蘅愣了愣,心中暗自腹诽:好嘛,现在不仅要干医女的活,还得干宫女的活了。
只是她不敢懈怠,匆匆走到萧烬夜身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摘冠。
萧烬夜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着玉璧云纹金冠被卸下的同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肩头。
这男人的发质向来不错,乌发又黑又亮,发质还很硬,只是如今,其中混进去的几缕白发,已经有些藏不住了。
有道是,岁月催人老。
叶云蘅心中不是滋味,顺手拿了一旁的犀角梳,为他梳理长发。
她一边梳,一边想着回头得找找有没有上好的染发配方,届时好替他遮掩一二。
萧烬夜则透过铜镜,视线落在叶云蘅思绪飘远的脸上,目光深远。
“朕晚上要喝你昨日熬的一模一样的不苦的汤药,还要喝猪脑汤。”临午憩前,萧烬夜忽然没头没脑抛下这一句。
猪脑汤?
叶云蘅愣了一瞬,连忙应下:“是,臣这就去准备。”
待萧烬夜躺下,她才匆匆退了出去。
一出门,叶云蘅便忍不住扶额:完蛋完蛋,她现在要去哪里找新鲜的猪脑啊?
不是,他为什么突然要吃猪脑汤啊?真是吃什么补什么!
叶云蘅急急回了小药司,发现银翘还在,甚至还有刚刚送来的新鲜的处理好了的猪脑,以及各种她需要的食材。
她当即松了一口气,略一思忖,走到银翘面前:“银翘,这猪脑汤你帮我做吧,我还得熬汤药,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银翘上回就是帮叶云蘅打下手的,自然知道这猪脑汤要怎么做,连忙应下:“叶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做好。”
叶云蘅点点头,转身去药柜抓药,准备放到药罐里熬。
然而,她刚抓了药走到桌边,便发现昨日理的药方似乎被人动过了。
她心中一紧,连忙拿起其中一张药方仔细查看,看着上头自己的圈圈画画,叶云蘅眉头微蹙:“银翘,昨日没有人来过小药司吧?”
“自然是没有的。”银翘正在给小灶添柴火,不紧不慢地答道。
“那我的药方怎的好像被人动过了?”
“啊,奴婢方才稍微理了一下,没弄丢什么东西吧?”银翘急急迎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没有没有。”叶云蘅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依旧惴惴不安。
她索性将所有的药方收集起来,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小灶的火光之中。
反正药方已经全在她脑子里了,有没有都无所谓。
只是有那帕子在前,若这些做了记号的药方再被萧烬夜看见了,她可就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火光中,药方渐渐化为灰烬。
叶云蘅站在灶前,不知怎的,心却越来越慌。
*
叶云蘅又熬了一下午汤药,带着银翘,将汤药和猪脑汤一起端到了雅间。
萧烬夜虽然起了,但也没完全起。
他依旧懒懒散散地靠在美人榻上,长发披散,一手把玩着翡翠佛珠,另一手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若有似无地瞥向门口。
叶云蘅先递上汤药,萧烬夜接过,一饮而尽,随后从袖中拿出那条绣着秋月海棠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紧接着,银翘端来猪脑汤,萧烬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照例不喝。
叶云蘅顺着萧烬夜的视线,落在了那碗猪脑汤上,心中顿时一紧——
我的老天奶,这上头的葱花究竟是什么时候撒的?
萧烬夜挑食成什么样,她能不知道吗?
这不吃,那也不吃!
可是明明刚刚她们离开小药司的时候,还没撒!
她正暗自懊恼,却听萧烬夜懒洋洋地开口:“明日重新做。”
“是。”
叶云蘅连忙应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萧烬夜又道:“过来替朕束发。”
叶云蘅的束发技术,哪里敢恭维?
她连忙看向银翘求助,银翘却一直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她又看向李德全——等等,李德全人呢?
却听萧烬夜又道:“还不把这破汤给朕端下去!”
“是。”银翘端着猪脑汤立马退了出去。
雅间里又只剩下了叶云蘅和萧烬夜两个人。
无法,叶云蘅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梳妆台前,就近拿了一顶玉璧藤蔓金冠并犀角梳,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次能顺利束好。
萧烬夜则已经端坐了起来,背对着她,继续“看书”,对她的紧张视而不见。
叶云蘅看着他的后脑勺,头都大了。
她上辈子,只帮萧烬夜束过一回发,而且梳歪了。
萧烬夜当时十分不满,两人大吵了一架,再后来她便再没给他束过发。
叶云蘅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梳理他的长发。
第一回束,果不其然又歪了,她只能拆了重新来。
第二回、第三回的效果依旧不理想,叶云蘅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奇怪的是,这回萧烬夜的耐心却出奇的好,既不催也不骂,换做平时,他应该早就不耐烦了。
叶云蘅心中疑惑:他是不是又吃错药了?
叶云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第十回时勉强束好了发,长长舒了一口气。
萧烬夜刚刚把一页未翻的书卷放下,晚膳也跟着端了进来。
他朝圆桌努努嘴:“坐吧。”
叶云蘅这回却说什么也不肯坐了。
开玩笑,用了午膳就算了,现在还要用晚膳,要是以后他天天缠着她陪他吃饭、给他梳头,她不得疯?
见叶云蘅百般不愿,萧烬夜也没再勉强,随她去了。
叶云蘅如蒙大赦,匆匆告退,背影几乎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萧烬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笑意渐深。
只是他刚刚起身,头上的发束便散落了下来,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李德全上前一步,正欲开口,萧烬夜已微微抬手制止。
他一手缠着自己的发丝,扬起的嘴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眸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低声喃喃:“这丫头,还是笨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