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宜睡衣都来不及换,只随意套了件外套,抓了把伞,为担架上的裴浔礼挡住毛毛细雨,便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
裴浔礼被直接送进了急诊室,她跟在担架床后面走进去。
“患者家属!”急诊前台的护士叫住她,“先去缴费做检查。”
姜舒宜张了张嘴,那句“我们不是家属”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算了,救人要紧。
她一个人坐在冰凉的长椅上等待,没心情看手机,每一秒钟都像被拉长。
半夜的急诊室,姜舒宜只在某些特定的电视剧上看到过,连带着出现的一般还有那些或撕心裂肺,又或是心如死灰的场面。
一如此刻,急诊室外头还有不少家属和病人,隐约传来哭喊声,听得她一颗心不上不下。
似乎过了很久,实际也就不过半小时。
“家属?”
听到人声,姜舒宜下意识站起身,只见一名戴眼镜的男医生站在面前。
医生低头翻着手里的病历本,“您丈夫的初步检查是胃出血,后续的情况还要观察,今晚最好有人能守着患者。”
姜舒宜忙开口解释:“我们不、不是夫妻。”
男医生抬头,视线不自觉扫向女生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抱歉,是我唐突了,看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我以为……”
办好手续,凌晨两点,裴浔礼终于转入普通病房。
姜舒宜搬来张凳子坐在床边,男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
姜舒宜鬼使神差地盯着他的脸看,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长。
和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叠在一起。
裴浔礼,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拼命?
如果能回到那段只用操心学习的时光,她再勇敢一点,是不是现在就能以另外另外一种身份自处。
至少不是现在这种,连关心的话都要斟酌如何说才不越界的关系。
“我怎么在医院里?”
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姜舒宜吓得差点从椅子摔下。
裴浔礼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目光在病房里扫视,怪她刚刚想的太入迷了。
他的目光在瞥向姜舒宜时定住,“你哭了?是我吓到你了?”
听到他莫名的话,姜舒宜微怔,手指往眼睛探去,意料之外的一片湿润。
什么时候的事?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又想到了那个时候吗?
意识到自己失态,姜舒宜忙别过脸,“没,是我太困了。”
他试图撑起身子,输液管也跟着晃了晃:“对不起。”
这句道歉让姜舒宜鼻子更酸了,“你道什么歉?没有人想生病。”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裴浔礼说。
两人谁都没再主动说话,裴浔礼打了通电话。
简单和对面说了几句后,他挂断电话,转头劝姜舒宜,“我让朋友过来了,今晚的事谢谢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姜舒宜点点头,“那我等他到吧”,她依旧坐着没动。
只是想起医生说的话,他这种情况最好有人守着。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雨又下了起来,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这场雨来得突然,她完全没做好迎接的准备,即便她出门前带了伞。
第一瓶药水见底,护士来换药。
“记得按时吃药。”护士把药袋递给姜舒宜,“尤其是这个胃药,一日三次。”
裴浔礼修长的手指和姜舒宜纤细的指尖在空中相碰,又像触电般同时缩回。
药袋“啪”地掉在地上。
“我来吧。”姜舒宜蹲下,把药捡起,放到床头柜上。
走廊传来脚步声,祝星恺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生。
她手里提着保温桶,手上的伞沾着的水珠。
“医生怎么说?我就说今晚不该让你喝那杯酒!”祝星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这才注意到姜舒宜,“这位是……?”
“室友。”裴浔礼简短地回答。
“辛苦你了。”祝星恺说。
姜舒宜站起身,恍惚间,脚指头猛磕到床头柜底部。
她都忘了自己还穿着拖鞋,可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这个女生她认识,是高中时经常出现在裴浔礼身边的学姐,且当年成绩仅次于他的苏妍。
不出意外,两人应该还是校友。
“我买了点粥。”苏妍自然地走到病床另一侧,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浔礼,祝星恺的话你该听的,别把身体累坏了。”
后面的话姜舒宜没听清,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狼狈,有意把空间留给他们。
“你们聊,我先走了。”她机械地起身,想逃离这病房。
快点,就快到门口了,最好趁没人发现她离开这间病房。
“姜舒宜。”
在这个时候,裴浔礼突然叫住她。
“嗯?”她没回头去看。
“谢谢。”裴浔礼说。
–
等姜舒宜站在楼下出口处,才发现自己的伞忘在病房里了。
但现在回去拿,意味着要再次看到那副场景。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准备咬咬牙冲进雨里。
“姜舒宜!等等!”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星恺举着把伞追了上来。
“你怎么跑这么快?”他气喘吁吁地把伞塞给她,“阿礼让我送的。”
是她的伞。
“那家伙就这样,自己都躺病床上了还瞎操心。”
“你路上小心点。”
姜舒宜点头,和祝星恺告别。
回到家,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姜舒宜走到卧室,摸索着开灯,脚下突然踩到一滩水。
糟了!她房间的窗户没关,雨水已经漫进来。
窗前就是她的书桌,显而易见,摆着的几本插画集被雨水浸湿,封面的颜色晕染开来。
姜舒宜手忙脚乱地抢救桌上的书,突然从一本画册里掉出一张纸。
是她刚学会素描那会儿画的,略显生疏的笔触,少年蹲在最后一缕夕阳里,他脚边有只流浪猫,恰巧一阵穿堂风吹过,掀起衬衫的一角。
右下角写着这幅画的名字:《穿堂风少年》。
姜舒宜用纸巾小心地擦拭,又找来吹风机烘干,换了本画册小心翼翼夹起,打扫好地上的积水。
等忙完后,突然听见手机震动。
是裴浔礼发来的:“安全到家了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简单回复:“到了,你好好休息。”
窗外,雨声渐歇。
又重新洗了次澡,姜舒宜带着满身疲惫躺到床上。
半晌,找好最舒服的姿势,才堪堪睡去。
梦里,也是九月初,早上八点,艳阳高照。
今天惠安一中开学的日子,全体师生列队在操场上集合,姜舒宜和唐果站在六班队伍末尾。
“下面请学生代表,高三(1)班裴浔礼致辞。”
广播里的声音让姜舒宜猛地抬头,阳光太刺眼,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努力往前看。
只见男生已经走到话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