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担心我抢他饭碗?
余自芳四两拨千斤,“王哥是书记的左臂右膀,跟您比,我差远了!能在技术科干出点名堂我就心满意足了!”
“技术科到底辛苦,需要经常下车间。”王秘书也不知信没信,笑着道,“我还有点事,就不多送了。”
余自芳暗忖这人想挺多,面上也跟着客气,“我就做点体力活,王哥可全是脑力活。您先忙,我就先走了。”
……
小红楼里,众人相谈甚欢,大约半小时后,陶副局长主动请辞。崔和平趁此机会,将早就准备好的可行性方案拿出来,准备先给两位主要领导过目。
“书记,副厂长,这是我们技术科的新项目,《关于改进现有冷却系统配套技术的可行性探讨》!”
“冷却系统多重要不需要我多说,只要这事成了,高炉寿命能提升30%—50%,成本最少降低35%!”
“这方案我还请研究院的专家帮忙看过,不是我吹牛,理论非常完善,落地的可能性很高,只要材料到位,后续肯定可以实际落地、运用推广。”
崔和平将两份资料分别发给书记和副厂长。
“我先给您二位介绍一下,这项目是咱们科室的小余,就是刚刚受表彰的余自芳,由她牵头的。这孩子基础扎实,有想法,有干劲,能成事,要不说书记目光如炬,一下就看出谁能成事,这我还有的学!”
仇书记笑骂,“少给我戴高帽子,说正事!”
“好嘞!回归正题啊,咱们这冷却系统计划从四方面着手,首先是冷却介质……目前理论方面还有一些数据需要二次核算,年前肯定能出来,只要材料到位,开年咱们就能着手研发了。”
“钟厂长在外出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两位领导,我先给您们过过目,通个气,等厂长回来也好给他个惊喜!”
刘副厂长推了推眼镜,逐行逐行的看,没出声。
仇书记这一下翻到最后面,看结论。
这跟两人身份相关。
刘副厂长本身分管生产,哪怕目前工作已经交接了,仍关注一线。
而仇书记则负责党建,关注的是大家的思想动态,他更看重的是成本、利润、周期。
“能延长五到十年。”仇书记重复一遍,“咱们高炉上一次换是什么时候?前年吧?和平啊,不是我打消你的积极性,只是咱们这锅炉寿命还长着呢,现在投入研发,生产出来的高炉也用不上啊!”
崔和平皱眉,“书记!这高炉平均寿命有长有短,每年都有损耗,咱们早一步研发,早一步用上啊!就算咱们不用,也可以卖给其他有需求的炼钢厂。”
仇书记看了眼不吱声的刘副厂长,长叹一口气,“和平,你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上个月运到苏联的货出问题了,那批货款怕是收不完全了。你这项目很好,问题是,厂里现在情况很困难,怕是没有多余的钱拨给你们技术科了。”
崔和平眉头更紧了,“这批货怎么会出问题?质量都是最高标准,当时可是每一批都检查了的,难道是运输路上出问题了?”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仇书记给两人递了烟,不甘的吐出八个字。
崔和平心底一沉,“这,这可是广交会上的订单啊,黑纸白字写的明明白白,苏联这么不要脸?”
仇书记无奈,“苏联人不认账,非要说我们质量不达他们国内的标准,扯文字游戏,只肯付一半的货款,厂长和陈越这次就是去解决问题的。”
崔和平心乱如麻,他曾在苏联留学,更了解他们的情况,想到最近的局势,心道这货款怕是难追了,忽的,他意识到,“书记、副厂长,咱们可是压了工人三个月工资的啊!当时承诺的是多发半个月的奖金,可现在若是收不回款……”
他咽了口口水。
“这可是过年啊……”
大过年拖欠工人工资,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到时候人心惶惶,不止厂长要吃处分,他们这些干部也讨不了好。
仇书记吐了口烟,小房间里顿时烟云雾绕的,“这也是个大问题,尤其是大过年的。不过不光是工人,咱们这些当干部的也没发,这事要跟底下人解释清楚,否则就要引起动荡了。”
“书记,你想简单了!”刘副厂长皱着眉,“今年厂里增加了一条生产线,招了不少新人,四分之一是咱们厂的工人子弟,四分之三都是从外面来的。我听说,这条生产线的工人只发过三个月工资,恐怕他们情绪很大。当时我就说不要贪功冒进,可惜钟大奎不听,非要加生产线!这下好了,出事了吧!”
去年新建生产线时,刘副厂长就非常反对,因为厂里现金流不够,钟大奎却大手一挥,压着大家的工资建了,当时大家虽有想法,但厂里的确有订单,想着年终能多得半月的奖金,倒是没人闹事。
可眼下却不见得了。
大过年拖欠工人工资,放哪儿都不好听,何况是他们这种国营大厂。
仇书记意味深长道,“厂长还是有能力的,能拿到这么大的单子,不过到底年轻,缺少实干精神,这一点确实不如你。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刘,都这个时候了,咱们更要拧成一股绳,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刘副厂长扫了眼仇滋霖,若有所思。
虽说是外部原因,钟大奎也无辜,但出事了必须有人背锅,他必然是会受到处分的,这厂长的位置能不能坐稳还不好说,反倒是仇滋霖,资历深,还比自己小五岁,说他完全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刘副厂长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滴水不漏,“书记,这事儿还需要厂长跟您多下功夫,我下个月就退休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仇滋霖连忙道,“老刘,你这可就不地道了,论资历,你是厂里第一等,谁都服你。这事儿没您出面真不好解决!”
刘福摆手,“我这老头子早就不露面了,新来的怕是连我的面都没见过,更谈不上给我面子了。反倒是书记你,经常做思想工作,协调大家工作生活中的困难。这事哪怕是厂长来了都不行,必须得你上!”
两人推脱片刻,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分开后,崔和平跟着刘副厂长回了他办公室,眉头紧皱,却见刘福盘着核桃,一副沉思的模样。他急道,“姐夫,咱们厂都危急存亡了您还在这盘核桃?赶紧想想办法呀!”
刘福气笑了,直接赶人,“自己想去!等你想出来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