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火辣辣的耳光狠狠抽在脸上,顾书丽猛地惊醒。
面前的男人满脸嫌恶,粗暴地推开她压在他身上的腿:“睡什么睡!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饭?一天天的就知道挺尸发懒!看着你这张脸就倒胃口!”
熟悉的冰冷刻薄语调,像一盆冰水浇头,瞬间让顾书丽彻底清醒。
瞳孔骤然紧缩——这是1980年的张致远!她那个本该烧成灰、埋进土的丈夫!
诈尸了?她不是早冻死在那个冬天的破桥洞里了吗?
茫然抬起头,看到床上丈夫的身体离她远远的,上半身几乎要掉下床沿。脑子还没完全转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瑟缩着后退一大截,蜷缩在床头发怔。
张致远厌恶地剜了她一眼,起身下床,“砰”一声狠狠摔上房门,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屋子里重归死寂。顾书丽下意识地将冰冷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仿佛那是唯一的盔甲。
记忆如冰锥,狠狠刺入脑海:明天下午,张致远将在酒厂“英勇救火牺牲”,从此她被婆家硬生生捆缚着守寡二十年!
大儿子嫌弃她是累赘,伙同老三把她扔进桥洞活活冻死;小女儿三次高考落榜,最终嫁了个烂人,专坑娘家;三儿子嗜赌成性,欠下无数烂债……老二嫁人后对娘家不管不问……
“这一次……该轮到你们下地狱了!”
恨意翻涌,她的手猛地探向床头做针线用的剪刀!冰冷的触感让她一激灵,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鲜红的数字,刺眼分明:1980年4月15日,星期四。
明天!就是张致远伪造死亡,开启她无尽地狱的日子!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仿佛要挣脱束缚。
她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尖锐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不是梦!她死了,又活了!真的重生了!
老天……终于睁开眼了!
顾书丽赤着脚跳下冰冷的泥地,扑到窗前。
外面天色青灰,蒙蒙亮,还不到五点。她猛地转身,死死盯住墙上的日历,那黑色的印刷体日期如同烙印,刻进她的眼底。
1980年4月15日!
感谢漫天神佛!将她丢回这个至关重要的清晨!她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将这彻底腐烂的命运连根拔起!
明天下午,就是她丈夫张致远在纺织厂“救火牺牲”的“光辉时刻”,也是她顾书丽长达二十年、最终惨死桥洞的噩梦起始点!
前世,她真以为丈夫被烧成了焦炭,哭得肝肠寸断,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愁苦着自己才四十六岁,就要拉扯四个白眼狼儿女,熬那望不到头的苦日子。
张致远“死”了不到半月,
讨债的凶神就把家门堵死了。
该死的张致远!竟在死前半年,偷偷摸摸借下了八千块的阎王债!他自己倒好,两腿一蹬“死”得干净利落,把这泼天的债务、四个白眼狼孩子、七十岁的老爹,一股脑全砸在她这“未亡人”肩上!
厂里给的那点抚恤金,区区一千二百块,连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更可恨的是,大儿子张少初和大伯子张铁山,狼心狗肺,居然联手把这笔卖命钱给昧下了!
等她勉力从悲痛中挣扎出来,想起抚恤金这事时,张少初才假惺惺地塞给她两百块,说是“爹就这点钱”。
她竟蠢得没起一丝疑心!
那两人,私下早将一千块瓜分干净!各吞了五百!这事,还是多年后老大家的媳妇闹分家撕破脸捅出来的,若非如此,她至死都还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为了还清这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债务,以后什么苦活脏活她都咬牙干了。
省吃俭用,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足足煎熬了七年,才堪堪填上那个无底洞。
至于张致远?他根本没死!
他是精心策划了假死,金蝉脱壳!换了身份,直奔繁华的沪市,去找他半年前刚从印尼回来的白月光——黄曼!逍遥快活,双宿双飞去了!
直到二十一年后某个寒冷的冬日,她偶然听到大儿子和二女儿躲在屋里窃窃私语,谈论着他们在沪市的“父亲”如何风光……那一刻她才如遭雷击!
原来,全家都知道他们的父亲在沪市另娶新欢,做生意发了大财!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她这一个被榨干了的傻子!
滔天的怒火和耻辱瞬间冲垮了她,当场引发中风,瘫倒在冰冷的床上。
可她那四个亲生的骨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竟没一人来看她一眼!
儿女多了,互相推诿,谁都怕照顾她这个瘫痪老娘会吃亏。
最终,竟无一人伸出援手!两个儿媳妇,更是嫌伺候她拉撒恶心,还怕她的病拖累自家,更怕她死在家里,让房子变成晦气的“凶宅”,卖不出好价钱。
她那两个“孝顺”的好儿子,一番“商议”后,趁着天寒地冻,她动弹不得,竟用板车将她拖了十多里地,扔进了一个荒凉的桥洞!
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衰朽的皮肤……她就在那无边的寒冷、怨恨和绝望中,一点点、一点点地僵硬、冻毙……
死前,无尽的悔恨啃噬着她的灵魂。
若有来世,她顾书丽发誓,只为自己而活!至于丈夫?儿女?那些吸血的豺狼白眼狼?他们的死活,与她何干!
没想到,上天竟真的听到了她的泣血诅咒!
明天,就是张致远这个狼心狗肺的渣男假死遁逃的日子。她既然知道了,还会让他这金蝉脱壳的毒计得逞吗?他不是想“死”,想甩掉她这个“糟糠”包袱吗?
好!那她就成全他!
让他——真死!
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她还要费心跟他离婚、分家产房子!更省得替他养那偏心眼的老爹,养那四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想通一切,顾书丽心头戾气翻涌,脸上却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她腿一伸,身子一歪,重新舒舒服服地躺回了尚有余温的被窝里。
给这一家子当牛做马?她顾书丽不伺候了!这老妈子,谁爱当谁当去!
刚躺下裹好被子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张致远踢踢踏踏从厕所回来的脚步声。
他推门进来,见她竟还躺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声音如同淬了冰碴子:“懒婆娘!眼瞎了?看看都几点了还赖着?一大家子等着吃早饭上班!误了工算谁的?”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掀顾书丽的被子。
顾书丽猛地抬眼,冷冷地瞪向他,同时死死攥紧了被角。
那眼神,锐利如刀,冰寒刺骨,看得张致远心头猛地一跳!顾书丽这个蠢笨懦弱的女人,向来在他面前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喘,何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这念头一起,张致远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原本要出口的更难听的辱骂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嘴上却还不饶人,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到底起不起?少初和他媳妇都等着呢!我也要上工!”
顾书丽垂下眼皮,敛去眼中的寒芒,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一片虚弱的浑浊。
她捂着心口,声音嘶哑,气若游丝:“致…致远……我好难受……心口像针扎似的疼……头也昏沉沉的……怕是犯了心脏病……今天实在起不来了。早饭……让金花去做吧……”
张致远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脸色确实苍白,神情萎靡,不像装的——毕竟,顾书丽在他眼里,是绝不敢、也绝不会装病的蠢货。
他心头那点疑虑稍减,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摔门出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顾书丽就清晰地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张致远压低声音和张少初的交谈。
片刻之后,灶房方向便响起了她的大儿媳妇刘金花极其不满的抱怨声,尖利刺耳:
“……懒驴上磨屎尿多!自己躺着挺尸,倒要老娘起早伺候!黑心烂肝的……”
顾书丽闭着眼,唇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至极的弧度。
“呵呵…看看……我才‘病’这么一天,这些所谓的至亲骨肉,就一个个不高兴了。”
她心底无声冷笑,“前世的我,真是瞎透了!”
嫁给张致远快二十九年,这还是她顾书丽第一次“摆烂”。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听着屋外那些所谓的“家人”为了一顿早饭怨声载道……
这感觉——简直太美妙了!
在这个所谓的“夫妻”房间里,张致远是能不进就不进。
若非家里实在挤不出多余的空房,他恐怕早就和她分床睡了。这二十几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全靠她顾书丽一个人卑微地、徒劳地维系着。
明天……最迟明天晚上,张致远一定会走。
他肯定会趁着一家人都被“噩耗”吸引,跑去酒厂里认尸哭丧的混乱当口,偷偷溜回家,把他藏匿的、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
顾书丽眼中寒光一闪。
一会儿,等家里这群白眼狼都滚去上班上学后,她要好好在这屋子里翻找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把张致远藏钱的地方给挖出来!
想拿着钱,抛妻弃子,远走高飞,和你的白月光逍遥快活?
呵……
顾书丽嘴角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
“张致远……这一次,我要让你的如意算盘,崩得连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