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门开了,莫风抱一个木箱出来,见徐蘅站在那里发愣,不知在琢磨何事,他出声道:“我屋里的桌上有炒好的瓜子,你想吃自己去拿。”
徐蘅点点头,问道:“你抱这么多黄芪作何用?”
“你怎知我抱得黄芪?”莫风惊讶。
徐蘅如实道:“我闻出来的。”
莫风竖起大拇指,“好鼻子。药铺里黄芪不多了,公子吩咐我去府库领出来一些补充铺子的空缺。”
关于慕容家的事情,慕容年在来的路上偶尔提一嘴,他说,徐蘅就听,他不说,徐蘅自然不会主动问。她趁机打听,“府里的公子小姐们每日都去药铺?”
“嗯,咱们府上开了三家仁济堂,大小姐和二公子管城东的铺子,二老爷带三公子和二小姐管城西的铺子,城中玉清街上最大的药铺归咱们公子管。”
徐蘅听罢,好生羡慕,又怅然若失,不知何时她才能像慕容家的小姐们那样,一技之长傍身,有自己的营生可做。
“李小公子也是慕容老爷收的徒弟?”
莫风知无不言道:“是啊,李公子是夫人的亲侄儿,他娘亲因生他难产去世,小公子在娘胎里闷得时间久,出生后体弱多病,他爹痛失爱妻顾不上小公子,夫人怜惜他,抱来咱们府上养着,如今强壮如小牛犊,老爷收他为徒,可惜这位爷一门心思的吃。”
徐蘅笑了笑,还想再打听一下慕容厉的喜好,莫风着急去铺子送药,道了句“回头见”,闪身离开。
膳厅,慕容厉吃罢饭,正要带李达川去药铺,李婉秋的贴身丫鬟碧荷匆匆进来,在慕容厉耳边低语几句。
慕容厉眉心微动,吩咐李达川先回院子等着。他一个人去看自己的母亲。
到了李婉秋屋里,妹妹慕容慈也陪在床边,焦急道:“大哥,娘昨晚吃不下饭,今早又不吃饭,总说心口疼。”
李婉秋半躺在床上,靠着宽大的迎枕,面容憔悴,气色不佳。
“娘,伸出手来,我给您把把脉。”慕容厉坐在床边,手指搭上李婉秋的手腕,细听脉搏。
脉象平稳,不浮不沉,至数适中。
简而言之,无病呻吟。
李婉秋手搭在额头,虚弱道:“厉儿,娘许是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如前,倒也无大碍。”
见病医病,医者大忌。李婉秋的病在心里,看不开导致的心火郁结。
她挚爱丈夫慕容年,上顺公婆,下教子女,贤良淑德,与丈夫伉俪情深,谁能料到,旧爱一封信就把丈夫勾到苏州,不管如何吵闹阻拦,慕容年执意要去趟苏州。
更没想到,回程还把旧爱的女儿一并带来照顾,爱屋及乌,这叫李婉秋情何以堪。
徐蘅如一根刺扎进李婉秋心里,心口不疼才怪。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唯有把徐蘅赶出府,李婉秋眼不见心不烦,不药自愈。
慕容厉思虑片刻,斟酌用词:“娘,天热,难免暑气入体,我开一副药方,给您去去燥。”
他走到桌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折叠起来,交给李婉秋,“娘,您歇着,儿子得去药铺转转。”
李婉秋赶紧道:“去吧,娘不打紧,多歇两天便好。”她又对慕容慈道:“你也快去武安侯府看看唐夫人,顺便替娘向她问好。”
慕容慈应了一声,与慕容厉一道离开。
兄妹走后,李婉秋打开慕容厉的药方子,只见上面写着:
蘅芜草易除,宽心。
这儿子,什么也瞒不过他,有儿如此,当娘的心满意足。
李婉秋把碧荷叫进来,吩咐道:“傍晚叫小厨房文火慢炖一锅参鸡汤,厉儿与慈儿整日奔波劳碌,为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娇养长大的贵体不若那些见风就长的杂草,除不尽烧不死,惹人心烦。”
离开李婉秋住的北院,兄妹俩脚步缓缓地走在花径小道,碍事的柳枝条荡来荡去,令人心浮气躁。
行至半路,慕容慈开口道:“大哥,娘的病在心里,爹不打招呼把徐蘅领回家,还收她做徒弟,分明是想给徐蘅谋一份好出路。娘咽不下这口气。”
顶着慕容年徒弟的大名,徐蘅就算学个皮毛,将来也能在其他药铺混份差事,更别提有礼部尚书大人罩着,以后嫁个一官半职的男人当正妻,易如反掌。
糠萝跳米萝,野鸡变凤凰。
苦就苦了李婉秋,平白无故受这份闷气。
“我自有办法,你无需操心。”慕容厉道,“徐蘅不会在慕容家待太久。你有空劝劝娘,不值当为一个外人费心神。”
慕容慈放心地点点头,大哥向来有主意,他要做的事总能做成,就算徐蘅长出三头六臂,也不是慕容厉的对手。
岔路口,慕容慈拐弯回她自己住的院子,慕容厉叫住她,问:“怎么,你不去武安侯府探望唐夫人?”
“今日不去了。”慕容慈心不在焉,“过些时候再去。”
慕容厉侧身面对慕容慈,他有什么话一般直接说,很少拐弯抹角,“慈儿,你跟大哥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嫁到武安侯府?”
树梢的蝉鸣恼人,慕容慈藏着心里那点事,斟酌许久,反而问慕容厉:“大哥,婚姻嫁娶是否定要两情相悦?”
慕容厉道:“不尽然,爹跟娘成亲前也无深情厚谊,甚至爹还心有所属,但两人也称得上恩爱。”
“你对玉棠姐姐呢?有无深情厚谊?”慕容慈探究地看着他。
“玉棠知书达理,乖巧柔顺,定能成为贤妻良母,对我来说,足矣。”慕容厉想不出当妻子的除了相夫教子,打理后宅,还需有何本事。
成亲不就是为绵延子嗣?两情相悦固然好,平平淡淡亦不妨碍生儿育女。
他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
慕容慈没再说什么,心思沉重的转身离开。
慕容厉想不通,堂堂慕容家大夫人和大小姐身份高贵、衣食无忧,有什么可一天到晚唉声叹气,自寻烦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