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明黄色的幔帐随风轻拂,烛火摇曳,映得那金龙藻井若隐若现。
楚安帝正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手中的朱笔在奏章上圈圈点点。
“圣上,嘉宁公主到了。”
闻言,楚安帝抬起眼,视线落在殿外的舒窈身上。
舒窈被苏公公带着走进去,踩上朱砂红地毯,身后殿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紧张地掐了掐掌心,纱布包住的手指渗出丝丝细痛。
楚安帝重新低下头,仔细地批阅奏折,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
偌大的养心殿,只剩下两人的身影。
舒窈摸不清狗皇帝唤自己来的目的,为了不崩人设,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烛台上火苗跳跃,烛泪缓缓流淌至底座。
半个时辰后,楚安帝才放下奏折。
舒窈站得小腿发疼,肩胛骨更是酸得不行,刚想偷偷放松一下,冰冷的眸光从前方扫过来。
“跪下。”
楚安帝轻轻吐出两个字,尽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怒自威的模样依旧令人心生寒意。
能坐上帝王宝座的,怎会是简单的人物。
舒窈顺势跪下去,膝盖压在柔软绒毯上,不硬也不疼。
“你可知罪。”
楚安帝捻着毛笔,毛尖的墨晕在水雾中漾开,映照出他此刻略显不悦的目光。
舒窈满头雾水,只得试探道:“父皇,嘉宁何罪之有?”
楚安帝拧眉,眸中怒意更甚,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越来越不乖了。”
叹息声好似一根细针,落地可闻。
舒窈心中打鼓,不明白他这句话中的深意。
宫人都说楚安帝最宠爱嘉宁公主,捧在掌心怕磕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寸步不离,亲自守着她。
现在看来,怎么感觉这股宠爱很奇怪,畸形又变态。
愣神之际,楚安帝已经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居高临下的审视,让舒窈有种自己是个商品的错觉。
下颚蓦地被人掐住,粗粝指腹按在娇嫩的肌肤上,轻而易举留下刺目的红痕。
楚安帝细细地打量着舒窈的脸。
女人肤若凝脂,眉似远黛,一颦一笑都有着令男人趋之若鹜的模样。
没有伤痕,很好。
楚安帝拧紧的眉头松开一瞬,看到舒窈手上包扎的伤口,再度皱起。
一件昂贵漂亮的珍宝,不能有任何瑕疵。
不然就不值钱了。
“你手上的伤,是一只畜生抓的?”
舒窈反应过来,赶忙解释:“父皇,不过是不小心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楚安帝怜惜地抚摸着舒窈的耳际,指尖擦过发丝,所过之处像是被毒蛇舔舐过一般,粘腻恶心。
“朕宠着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朕都允之纵之。”
“可是嘉宁,这次,你太不知分寸。”
后颈猛地被人掐住,力气之大,疼得舒窈差点落泪。
“父皇息怒。”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掉进锁骨小窝里。
楚安帝松了些力气,脸色阴鸷得可怕。
“你的身体,乃是大楚的国宝,孰轻孰重,朕相信嘉宁心中有数。”
舒窈已经吓得欲泪欲泣,只得一个劲点头,乖软的嗓音含着哭腔。
“嘉宁知道,嘉宁谨记。”
低声讨饶的模样,哪有平时半分嚣张。
楚安帝甩开她的脑袋,“伤了你的那只畜生,怎么处理的?”
嘉宁颔首,战战兢兢道:“回父皇,已经派人剥皮抽筋,制作风领了。”
楚安帝对她的手段很满意,摸了摸舒窈的发顶。
“很好,乖女儿。”
鼓励赞赏的语气激得舒窈一阵恶寒,面上露出乖切讨好的神情。
“这次给你个教训,记住,若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你也不想你母亲,出任何岔子吧?”
舒窈恭敬行礼,“嘉宁明白。”
–
这一跪,便跪到了第二日晨鼓声响。
舒窈跪了四个时辰,早已头晕眼花,宫女们搀扶着,才勉强能站起来。
罚跪时,楚安帝甚至派人给她垫上几层厚毡毯,避免留下痕迹。
还吩咐几名太医守着,随时照看。
舒窈气得想笑,恨不得掐死那个老东西。
她总算知道原主的脾气这么变态了,原来是遗传,更有可能是被楚安帝活生生逼出来的。
连她罚跪完后都忍不住想打人。
“公主!”
挽桃一直候在殿外,舒窈跪了有多久,她就跪了有多久。
试图用这种方式求楚安帝网开一面。
殿门打开,入目便是舒窈脸色煞白,被人搀扶出来的狼狈模样,挽桃顿时红了眼眶。
“公主!”
她推开楚安帝的宫人,一把将舒窈抱在怀里,搀扶她坐上软轿。
栖梧宫内,太医宫女进进出出,乱作一团,就怕公主的千金玉体出事。
好在并无大碍,只是跪坐太久,筋脉淤血暂时产生麻痹之症。
滋补药膳散发着腾腾热气,是挽桃亲自煮的。
她舀起一勺,送至舒窈唇边。
“公主,圣上这次怎么下如此重手?”
舒窈吞进药膳,温热的气息拂在颊侧,驱散几分难受。
“他不是向来如此?”
挽桃道:“那也不会让您跪一晚上啊,以往您受伤,只要不落疤,圣上呵斥两次就没事了,这次居然罚跪。”
她一直以为楚安帝的严厉,是因为爱护嘉宁公主的身体,不忍心她伤到自己。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只是那样。
“无事,本宫还撑得住,倒是你,跟着跪做甚?”
舒窈伸出手不耐烦地点了点挽桃的额头,“夜间露深雾重,你不知道先回去等本宫?翌日再来?”
脑子转不过弯。
挽桃执拗道:“奴婢怎么可能丢下公主不管,再说,候在殿外万一公主您出点什么事,奴婢也好随时照顾。”
舒窈自知劝不住她,无奈地叹口气。
挽桃面色不忿,继续道:“圣上也真是的,公主手上的伤都没罚跪严重。”
“父皇是一国之君,不要妄图揣测圣意。”
挽桃心思浅,向来只听嘉宁公主的话,没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恐会招来祸端。
不得不说,原主将她护得很好,深宫内还有如此单纯之人,难得。
“是。”
挽桃自是听她的话,催促舒窈将药膳全部喝完。
“这可是奴婢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您趁热喝,不然没有效果。”
舒窈闭眼一口气全部喝完,勉强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