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山南别墅区·戌时三刻 20:45
指纹锁“嘀”的一声解开时,
林川闻到屋里飘着排骨汤的香气,
混着未拆封快递盒的胶带味。
玄关处七双高跟鞋东倒西歪,
最贵的那双Jimmy Choo鞋跟上还沾着麻将馆的烟灰。
他弯腰摆正鞋子的动作,
像极了二十年前在服装批发市场整理货架时的姿势。
“回来啦?”
晓芸从厨房探出头,
新接的睫毛在顶灯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她耳垂上晃着的梵克雅宝四叶草耳环,
是去年林川用三个月利润买的生日礼物。
婚姻就像这双奢侈品高跟鞋,
外人只看见表面的锃亮,
看不见磨破的后脚跟渗出的血珠。
客厅·戌时正 20:00
茶几上堆着十几个快递盒,
有个印着“超声刀美容仪”的纸箱裂开道口子,
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金属探头。
林川想起上个月晓芸偷偷去打溶脂针,
结果过敏肿成猪头的模样。
当时她哭着说:“老林你看我像不像《东成西就》里的……?”
“爸!”
林悦从作业本里抬起头,
校服袖口沾着圆珠笔油渍。
她身后墙上挂着全家福——
去年在马尔代夫拍的,
晓芸的玻尿酸苹果肌在阳光下反着瓷光。
“悦悦作业写完没?”
林川松领带的手指顿了顿,
“上次月考数学…”
“六十八分。”
女儿把练习册往身后藏了藏,
“但美术课我画了全家福!”
晓芸端着果盘插进来: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你看刘阿姨闺女,
中专毕业嫁个拆迁户…”
“妈!”
林悦的铅笔尖“啪”地断了。
教育是场接力赛,
可我们总把接力棒错认成烧火棍。
主卧·亥时初 21:30
梳妆台上摆着二十几个玻璃瓶,
每个都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
晓芸对着镜子往太阳穴涂精华素时,
林川注意到她发际线附近有块硬币大小的结痂——
上周刚做的毛发移植。
“老林,你看这个除皱仪…”
她举起手机,
屏幕光照亮她新纹的半永久眉毛,
“李太太说效果特别好。”
林川望着她像看商场橱窗里的模特:
“多少钱?”
“才三万八!”
她的美甲划过屏幕,
“能分十二期呢。”
“上个月信用卡账单…”
“哎呀!”
她突然转身搂住他脖子,
“今天麻将赢了八千!”
他闻到她头发里劣质染发剂的氨水味,
想起二十年前她蹲在出租屋给他染白衬衫的温柔。
爱情最残酷的变形记,
就是把当年那个为你补袜子的姑娘,
变成如今刷爆你信用卡的陌生人。
女儿卧室·亥时二刻 21:45
林川推开房门时,
林悦正用橡皮疯狂擦着什么。
作业本下露出半张画——
穿西装的父亲站在麻将馆门口,
脸上打着马赛克。
“爸…”
她慌忙合上本子,
露出封面上“我的家庭”作文题。
他坐在粉色床单上,
压到一个会唱歌的按摩仪:
“妈妈又买新玩意?”
“说是能增高。”
林悦踢了踢床底的瑜伽垫,
“还有瘦脸的、丰胸的…”
“老师今天打电话…”
“我知道!”
她突然哭起来,
“她说我作文里把‘阖家欢乐’写成‘麻将欢乐’!”
窗外,
晚风吹动美容院的霓虹灯牌,
在墙上投下“微整形”三个血红的大字。
童年是张被大人乱涂乱画的纸,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用橡皮擦拭那些不该存在的线条。
厨房·子时初 23:00
林川打开冰箱找啤酒,
看见保鲜盒里躺着三颗腐烂的苹果——
上周晓芸说要学做水果沙拉买的。
最底下压着张美容院收据:
“VIP充值卡 50,000元”
晓芸赤脚走进来,
刚贴的面膜皱得像揉碎的宣纸:
“老公,明天家长会…”
“我去。”
他灌了口啤酒,
“上次你说悦悦班主任姓什么来着?”
面膜下她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没发出声音。
婚姻像这罐过期啤酒,
明明已经变味,
我们却还在假装畅饮。
凌晨两点,
林川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空灯——
晓芸去年沉迷星座时装的。
身旁传来均匀的鼾声,
她新做的鼻梁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瓷白。
手机突然震动,
是苏文发来的睡莲写生。
画角落款处晕开一滴水渍,
像极了二十年前他在产房为晓芸擦汗时,
滴在他手背的那滴泪。
我们都在自己编织的茧房里作茧自缚,
一边憎恶着束缚,
一边恐惧着破茧。
那些看似温柔的纵容,
才是最残忍的慢性毒药。
晨光微熹时,
林悦的闹钟响了。
她习惯性摸向枕下的耳塞——
昨晚麻将声直到三点才停。
窗外,
送快递的电瓶车正碾过满地美容院传单,
发出沙拉拉的声响。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