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薇薇的小车上,除了那口热气腾腾的汤锅,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小的炭火炉,上面架着那块被她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石板。
她在小车一侧挂上了一个新的小木牌,写着:“葱油手抓饼三文一个”。
当第一缕炊烟升起,羊汤的浓香和烙饼的油香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比以往更加霸道、更加勾人的味道时,很快就有熟客循着香味找来了。
猜,是谁?
“小妹!今天又添新花样了?”石头的大嗓门老远就传了过来,“这烙饼闻着可真香!咋卖的?”
“石头大哥,大壮大哥,早上好!”林薇薇笑着打招呼,
“这是我新做的葱油手抓饼,三文钱一个,配羊汤吃正好!”
“手抓饼?名字挺怪!看着倒是不错,金黄金黄的!”
大壮好奇地盯着石板上正烙着的一张饼,那饼滋滋作响,表面微微鼓起,散发出诱人的油香和葱香味。
“给我们哥俩一人来一个尝尝!”
石头很是捧场,直接掏钱。
林薇薇连忙将两张刚烙好的、热腾腾的手抓饼用油纸包了,递给他们。
石头接过饼,也顾不上烫,直接上手撕开。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饼皮焦脆,内里却层次分明,热气夹杂着葱油香扑面而来。
他吹了吹,咬了一大口。
“唔——!”石头眼睛瞬间瞪大了,咀嚼的动作都顿住了。
“咋样咋样?”大壮在一旁急切地问。
石头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饼咽下去,使劲点了点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吃!太好吃了!外面脆,里面软,还一层一层的!又香又咸,带着葱花味儿……比、比城里点心铺卖的那些点心都好吃!”
大壮一听,也立刻撕开自己的饼尝了一口,随即也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嘿!还真是!这饼有嚼劲,越嚼越香!配上羊油烙的,就是不一样!沾点羊汤试试……”
他说着,撕下一块饼,在刚买的羊汤里蘸了一下送入口中,脸上立刻露出了更加陶醉的表情,
“绝了!绝了!这饼吸了汤汁,又软又香,简直是神仙滋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吝啬地夸赞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手抓饼吃了个精光,又意犹未尽地一人加购了一个。
旁边原本还在观望的顾客们,看到连挑剔的兵爷都如此推崇,再加上那实实在在的香气诱惑,哪里还忍得住?
“给我来个饼!”
“老板,我也要一个!再来碗汤!”
“这饼看着真不错,我买两个带走给家里小子尝尝!”
一时间,买饼的呼声甚至盖过了买汤的!
林薇薇又惊又喜,连忙加快了烙饼的速度。
和面、擀皮、刷油、撒葱、折叠、烙制……
她前一晚练习了许久,此刻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已经足够流畅。
一张张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葱油手抓饼从石板上新鲜出炉,立刻就被等待的顾客抢购一空。
仅仅一个早上,她带来的面粉就几乎见了底!
手抓饼的受欢迎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甚至有些顾客,听说手抓饼后专门就是为了买这个饼而来的。
尝到了甜头的林薇薇,第二天立刻调整了售卖策略。
她加大了面粉和羊油的采购量,每天出摊前,都会提前准备好大量的饼胚。
出摊时,她的小车上,一边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羊骨杂烩汤,一边是烧得滚烫、滋滋作响的烙饼石板,两股香气交织在一起,几乎成了那条街最诱人的风景线。
就这样过了几天,林薇薇的“羊汤配饼”组合,彻底在这一片打响了名气。
她的摊位前,几乎从早市开始,就一直围着络绎不绝的顾客。
士兵、脚夫、小贩、甚至是一些家境尚可、不好意思亲自抛头露面、打发下人来买的富裕人家……她的顾客群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她的小摊,俨然成了这片区域最红火、最热闹的所在。
这天早上,依旧是一个生意火爆的时刻。
林薇薇正低着头,飞快地将一张烙得金黄酥脆的手抓饼用油纸包好,递给面前一个急着去上工的汉子,同时扬声回应着旁边一位士兵的点单:“好嘞!军爷您稍等,汤马上就好!”
就在这热火朝天、人声鼎沸之际,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盖过了街市的嘈杂……
这马蹄声不同于寻常的单骑或拉货的驽马,那是一种属于精锐骑兵、训练有素的步伐,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几乎是下意识地,街道两旁的行人和摊贩都安静了下来,纷纷侧身避让,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
林薇薇也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队约莫十余骑的军士,正策马缓缓而来。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端坐在一匹神骏异常、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
他身披玄色铁甲,肩宽背直,腰悬长刀,面容冷峻,线条分明如同刀刻。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林薇薇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久经沙场、号令千军的强大气场和迫人威压。
“雁门关少将军,萧天翊!”
石头站在她的身旁小声介绍道。
而在他身后,紧随着几名同样身着精良甲胄、神情肃穆的亲兵或将领。
“站在将军旁边的,是将军的副将风进。”
石头又小声说。
这队人马显然是在巡视城防或军容,所过之处,所有士兵无论正在做什么,都立刻挺直腰板,行注目礼或军礼,大气都不敢出。
林薇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边关的最高统帅。
萧天翊原本目不斜视,正听着身旁一位将领低声汇报着什么。
但当他的队伍行至林薇薇摊位附近时,他似乎是被这异常热闹的景象和空气中格外浓郁诱人的食物香气所吸引,微微偏过头,目光扫了过来。
然后,他的目光定住了。
他勒住了缰绳,胯下的神驹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亲兵队伍立刻齐刷刷地停下,整个队伍鸦雀无声,只有马匹偶尔打着响鼻。
一时间,这小小的街角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热气腾腾的食摊,以及食摊后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
萧天翊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落在了林薇薇的身上。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审视和探究。
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摊位前,竟然排着不算短的队伍,其中不乏他麾下的兵士,还有一些穿着粗布短打的平民劳工。
他看到了那锅翻滚着奶白色汤汁、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大铁锅,也看到了旁边石板上正在烙制的、滋滋作响的金黄面饼。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正忙碌着的摊主身上。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头发利落地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脸上因为靠近炉火而带着些许红晕和细汗。
他知道她,从她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户部侍郎林文正的女儿。
一个本该在京城绣阁之中弹琴作画的娇弱千金,如今却在这风沙漫天的边关,抛头露面,操持着这般……卑微的营生。
本以为她活不了几天的。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注意到她那双不停忙碌的手,不算白皙,指关节甚至有些粗糙,隐约还能看到新旧交替的烫伤或磨损的痕迹。
这绝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就在萧天翊沉默审视的这短短片刻,林薇薇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那道目光太有压迫感了!
仿佛能穿透她的身体,看穿她不一样的灵魂!
林薇薇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面饼和汤锅,手指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有些发僵。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变化,那些原本还在说笑的顾客们瞬间噤声,连吸溜汤的声音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他停下来想干什么?是要斥责她这个“罪臣之女”有碍观瞻?还是要盘查她这小摊是否合规?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林薇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手中的动作,烙饼,翻面,再烙饼……
她只希望这位煞神赶紧离开,让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尽快消散。
终于,就在林薇薇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似乎从她身上移开了。
她听到马匹轻轻打了个响鼻,然后是萧天翊低沉的声音,虽然不是对她说的,但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中:“继续巡查。”
命令简洁,不带任何感情。
随即,沉重的马蹄声再次响起,那队威严的骑兵,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继续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直到那股强大的气场彻底远离,周围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顾客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但明显比之前小了许多。
林薇薇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扶着小车的边缘,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刚才……好险!
虽然萧天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那短暂的停留和审视,却比任何斥责都要让她感到紧张和不安。
她自己似乎已经引起了这位边关最高掌权者的注意。
不管了,管他什么将军不将军的,老娘卖自己的羊汤又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他打他的仗,我烙我的饼。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抛开,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生意上。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赚钱。
脑子里必须只有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