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柳絮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轻轻地扑打在雕花窗上。苏绾绾静静地坐在窗前,凝视着砚台里晕开的墨团,那团墨在水中渐渐散开,仿佛她此刻纷乱的思绪。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未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制。
重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苏绾绾始终无法忘记前世的这个时刻。那时,她正与沈砚之一起探讨着《青玉案》,两人相谈甚欢,彼此的心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靠近。然而,如今的她,袖中藏着的却是顾承煜昨日硬塞给她的狼头护腕。那护腕的内侧,用金线绣着“莫近玉兰”四个字,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的心头。
“小姐,不好了!顾世子在二门那里吵起来了!”绿枝急匆匆地跑进来,怀里抱着刚晒好的蜀锦,眼尾泛红,似乎刚刚哭过。
“他说您该学骑射,还带了匹北疆来的小马,鬃毛比雪还白呢!”绿枝喘着气说道。
苏绾绾的手微微一抖,狼毫在宣纸上划出了一条歪斜的线。她望着纸上那不成形的狼头,突然想起了十岁那年的情景。那时,顾承煜教她射箭,弓弦震动的力量让她的虎口发麻,但他却笑着用帕子替她包扎,温柔地说:“绾绾别怕,狼崽子总要学会磨牙的。”
窗外传来的争执声,虽然有些嘈杂,但在苏绾绾听来,却比前世的温柔更让她感到安心。
二门的青石板上,顾承煜身着厚重的铠甲,上面沾满了洁白的柳絮,仿佛他刚刚从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归来。他正与苏府的护院们争得面红耳赤,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苏绾绾缓缓走来,她的出现如同一道清新的风,让顾承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的耳尖猛地发红,像是被人窥见了内心的秘密,但他却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说道:“这马叫‘踏雪’,比你那绣绷经摔多了。”
苏绾绾的目光落在马背上的狼头鞍鞯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想起前世被逐出苏府时,正是这匹马驮着她穿越风雪,一路狂奔。然而,最终它却倒在了裴氏的毒箭之下,成为了她痛苦回忆的一部分。
苏绾绾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踏雪”的鬃毛,仿佛能感受到它曾经的温暖和力量。她抬起头,直视着顾承煜的眼睛,缓缓说道:“顾世子若想教人骑马,不如先赔我三幅《吴道子山水卷》—— 去年你撞翻我画稿的账,也该清算了。”
顾承煜的眼睛猛地一亮,就像北疆夜空中最亮的星子。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成交!不过,若是学不会骑马,你可得把我的《孙子兵法》抄十遍。”说罢,他忽然压低声音,像是怕被旁人听到,“还有,裴氏的暗桩今日换了记号,玉兰花改成了……”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袖中却突然掉出半张残页,上面用朱砂标着“沈砚之,城西破庙,戌初”几个字。这半张残页显然是被人匆忙撕下的,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撕扯的痕迹。
城西的破庙早已荒废,蛛网密布,在风中轻轻颤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落。苏绾绾躲在灌木丛后,透过斑驳的树叶,看到了沈砚之的身影。他身着一袭青衫,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冷。
沈砚之的左腕上,有一道烫伤的疤痕,虽然比前世要浅得多,但在月光的映照下,仍然泛着淡淡的红色。此刻,他正将一个玉兰花囊递给一个灰衣男子。那玉兰花囊,正是裴氏死士的标志。
“顾承煜最近盯得紧。”沈砚之的声音低沉,混着夜枭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阴森,“苏绾绾不像从前,她连玉兰花簪都不肯收。”
灰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裴相说了,巫祝血脉的朱砂痣能逆天命,若拿不到龙纹玉佩,便……”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破庙的梁木突然断裂,伴随着尘土飞扬,顾承煜的狼头军旗如同一道闪电般破风而来,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顾承煜的身影出现在破庙前,他身披重甲,威风凛凛。他铠甲下的中衣上,绣着半枚狼头,与苏绾绾腕间的龙纹镯正好拼成完整的护国徽记。
“沈砚之,你输了。”顾承煜面沉似水,手中的剑尖稳稳地抵住对方后心,只要再往前一分,便能取其性命。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瞥见苏绾绾从灌木丛中站起,裙摆上沾着些许草叶,显然是刚刚藏身在那里。
顾承煜眉头微皱,沉声道:“不是让你在马车上等吗?”
苏绾绾的目光落在他发颤的指尖上,心中不禁一动。她想起前世的种种,那些他为她挡下的刀光剑影,那些他默默守护的时刻。
“顾世子教我骑马时说,狼崽子要学会撕咬。”苏绾绾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所以,我来了。”
说着,她摸向鬓边的银簪,那是一只狼头簪,簪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与她此刻的心境一般。
“何况,我想看看,这玉兰花囊里究竟装着什么。”苏绾绾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玉兰花囊上,那是沈砚之随身携带的物品。
玉兰花囊落地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预示着什么秘密即将被揭开。
果然,当苏绾绾打开玉兰花囊,里面露出一幅绢画。画中所绘,竟是苏府密室的方位,而在画面的角落,还盖着裴氏的暗印。
苏绾绾凝视着那幅绢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忽然想起前世沈砚之毒发前对她说的话:“你母亲的玉佩,是打开遗诏的钥匙。”
更鼓敲过三声,苏绾绾跪在祖父的书房外,膝盖早已跪得生疼,掌心的翡翠镯贴着青砖,凉意渗进骨髓,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想起破庙中的那幅绢画,想起顾承煜说的“龙纹玉佩是巫祝信物”,心中的谜团终于渐渐解开。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沈砚之之所以屡屡试探她,裴氏对她的朱砂痣如此势在必得,都是因为这块龙纹玉佩。它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饰物,更是前朝巫祝与狼军的信物。
“进来吧。”苏慎行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带着一丝疲惫。苏绾绾缓缓站起身,推开门,走进书房。书桌上,摊开的舆图上,狼牙关被朱砂圈了又圈,显然祖父一直在关注着这个地方。
“祖父,绾绾有话想问您。”苏绾绾走到书桌前,轻声说道。
苏慎行抬起头,看着苏绾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晚来找自己。
“你想问什么?”苏慎行问道。
苏绾绾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母亲的玉佩,龙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将玉佩放在书桌上,看着祖父,问道:“祖父,这玉佩与顾氏的狼头令牌,是不是前朝巫祝与狼军的信物?”
苏慎行的手紧紧握住拐杖,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指关节都微微泛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舆图上的标记,仿佛要将它看穿一般。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猛地将杖头狼头纹与舆图上的标记重合在一起。
“你母亲是前朝巫祝的传人,而顾氏……”苏慎行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被这惊人的发现震惊到了。他顿了一下,接着突然咳嗽起来,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他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暗格,“去把第三层的檀木匣拿来。”
苏绾绾连忙照做,她心跳如鼓,不知道这檀木匣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当她打开檀木匣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定睛一看,里面竟然放着半幅残卷。
残卷上用朱砂画着顾承煜的生辰八字,旁边还有一行批注:“狼顾之相,主天下兵灾”。苏绾绾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行字。更让她震惊的是,落款处盖着的,竟然是当今圣上的玉玺!
“二十年前,”苏慎行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缓缓说道,“顾将军从火场救出襁褓中的承煜,他的襁褓里,就放着半枚狼头玉佩——与你母亲的龙纹镯,本是一对。”
苏绾绾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她的母亲、顾承煜、狼头玉佩、龙纹镯……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嘶声,紧接着是“踏雪”的惊叫声和兵器相撞的声响。苏绾绾心中一紧,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冲向庭院。
当她赶到庭院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只见沈砚之带着数十名黑衣人闯入,他们手持利刃,气势汹汹。沈砚之的左腕上,那道烫伤的疤痕比之前更深了,显然他刚刚受过刑。
“苏绾绾!”伴随着一声怒喝,他的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带着无尽的狠戾和决绝,“裴相说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话还未说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顶上骤然跃下,如同一颗流星划破夜空。月光洒在他身上,映照着那身闪烁着血光的铠甲,显得格外狰狞。
顾承煜稳稳地落在地上,他的左臂护腕已经破碎不堪,露出了底下新纹的“护绾”二字。那刺青的每一笔都如同刻在苏绾绾的心上一般,深深刺痛着她的眼睛。
“承煜!”苏绾绾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然而,顾承煜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猛地将她推开。他的剑尖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指向沈砚之的咽喉,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伤她者,死。”顾承煜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沈砚之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癫狂。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顾承煜,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沈砚之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嘲讽和不屑,“当今圣上早就下了密旨——”
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那狰狞的刺青。在月光的映照下,那刺青清晰可见,上面赫然写着“凡姓顾者,必杀之”。
苏绾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刺青,仿佛要透过那深深的纹路看到什么隐藏的秘密。她的瞳孔在一瞬间急剧收缩,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刺青竟然是当今皇室的图腾,然而这个图腾却被倒着刻在了沈砚之的胸口,就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一发现让苏绾绾的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她不禁想起了之前顾承煜的狼头令牌。不知何时,那原本完整的狼头令牌竟然断裂了,而断裂处露出了里面的半枚玉碟。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半枚玉碟与她手中的龙纹镯竟然严丝合缝,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就在苏绾绾惊愕不已的时候,绿枝突然哭着跑了过来,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小姐,不好了!祠堂里的牌位倒了,祖父的密室……密室里的遗诏不见了!”
苏绾绾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祖父的密室里藏着的可是苏家的重要秘密和遗诏啊!现在遗诏不见了,这意味着什么?
苏绾绾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她突然想起了檀木匣里的那卷残卷,想起了沈砚之胸口的逆纹图腾。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交织在了一起,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顾氏的血脉、苏府的巫祝、裴氏的阴谋,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当今圣上布下的一个局。
圣上想要的,是让狼头与龙纹永远无法相合,是让巫祝的血脉彻底断绝。而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权力斗争和阴谋算计呢?苏绾绾感到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而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挣脱。
就在这一瞬间,顾承煜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三道深深的血痕触目惊心。然而,他却毫不退缩,依然坚定地守护在她的身前,宛如一匹孤独而勇猛的狼,即使遍体鳞伤,也绝不放弃。
苏绾绾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轻轻地抚摸着眉心的朱砂痣。那朱砂痣此刻变得异常鲜红,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安的预感。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时空正在微微颤动,这是一种她熟悉的感觉——命运的齿轮又要开始转动了。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决不能再让顾承煜为她而死。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