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姝是下午才来的,知道了今早这一出后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抱着许见微说为什么不等等她,还想看看许见微保护自己的样子。
许见微被逗着,嘴角笑盈盈抿着,也是高兴。
叶姝忽然掰过她的脸。
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语气中满是担心:“哭过了?”
许见微脸上维持的笑意淡了下去。
叶姝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去找人算账。
许见微拉住她的衣角,微微摇头:“和这件事没关系,是我……,我……”
她说不出来。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亲眼看着自己相爱多年的人变烂的失望和恶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让她浑身刺痛,坐立不安。
让她躲在卫生间,难以克制地屈辱地泪流满面。
叶姝也大概猜到了些。
情伤这种东西,就是你以为自己在黑夜中已经独自舔舐好了伤口,可再次看到对方时,伤口还是会渗出红瘆瘆的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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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调整好情绪,正好也到了许见微试妆的时间。
叶姝陪着许见微到了化妆间,好巧不巧,位置就在宋妙仪的旁边。
宋妙仪看到她俩,先是一个白眼,又是阴阳怪气:“哎呀,我在这儿试一天了,当主演这么累啊,真羡慕有些人,能在休息室无人问津地坐一天。”
叶姝冷笑:“乡巴佬。”
宋妙仪可太无语了,当了一辈子大小姐,还是第一次被人喊乡巴佬。
“谁是乡巴佬,你可别忘了许见微才是农村出来的!”
“谁见识短谁是乡巴佬,”叶姝嘴上根本不输,“真搞笑啊,农村出来的怎么了,谁家祖宗没种过地啊。”
眼看两人就要越吵越凶,连宋妙仪的化妆师都要没处下手了。
许见微打断她们。
“今早说的那句话还算数,你要道歉就趁现在。”
宋妙仪装没听见。
许见微:“叶姐,把你的那份泼回去。”
“你有病啊许见微,”宋妙仪气死了,“你不都泼我了吗?”
许见微抿嘴一笑:“那是我的份,我之后再和你道歉。”
宋妙仪气得好几个深呼吸,眼不见为净,别过脸,从鼻子里吐出一声含糊的:“对不起。”
叶姝夸张追问:“啊?你说什么?”
宋妙仪:“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说完又觉得自己亏了,赶紧提醒,“轮到你了许见微,别装没听见!”
许见微有样学样,从鼻子里含糊吐出三个音。
宋妙仪气得闭了闭眼,决心装死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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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灯只有四套妆造,其中两套还只是整洁和破损的区别。
所以整体上许见微试妆的速度很快。
拍照时,摄影师让她根据人物性格摆几个姿势。
许见微想了想,选了个自刎的动作。
红色的幕布前,女子一袭渗血的绿色舞裙,红与绿,两个极致的对比色包裹在她身上,显出了让人难以忽视的瞩目。
冰冷的匕首泛着阴森森的光,横在女子修长的颈前。
金属光泽反射下,女子嘴角上扬,眼睛直直盯着上方天空,和满脸的决绝一起,她的眼中满是孤注一掷的向往。
仿若这具身体是她灵魂飘向天堂的拖累一般,只要一刀下去,她便会如脱离束缚的飞鸟,直入云霄。
现场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接连响起的快门声。
摄影师争分夺秒记录下了这绚烂夺目的一幕。
“表现得非常好!”结束后,摄影师过来特意握了握许见微的手。
“之前只在电影里看你动起来非常美,没想到静态的展示也这么充满生命力,现在才与你合作,真是太可惜了。”
大哥感叹道。
许见微看着显示屏里的照片也十分满意。
“现在合作也不晚,角度也抓得太好了,方便问一下怎么称呼?”
“陈虎。”
“陈大哥,以后有机会,我们常合作。”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正相谈甚欢时,只见陈虎看向门口,脸肉眼可见地垮下来。
许见微疑惑地转过头,看到是宋妙仪来了。
注意到许见微视线,陈虎低声抱怨:“大小姐来了。”
许见微:“怎么,她不配合?”
陈虎欲言又止:“哎,你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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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正式开始后,许见微终于明白了陈虎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谁让你从正面给我打灯了,侧的!我要侧光!”
“我都说了幕布右下边要有条褶,耳朵呢,听不到我说话啊。”
“摄影师,你不要有任何想法,按我说的做就可以,从下往上拍,能听明白吗?”
……
在宋妙仪一个人的指挥下,其它工作人员都忙得团团转,烦不胜烦。
尤其是陈虎,本来摄影师就是更看重个人创意的职业,搞艺术的天性排斥别人说一不二的教条要求。
可奈何人是女主,要求人的态度又格外理所当然。
而且……也不能说她是在瞎指挥,因为出来的正片效果乍一眼确实不错。
但只要细看,又会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宋妙仪叫来化妆师补妆的中场休息中,陈虎坐到一旁休息的许见微身边。
将自己拍下的照片给许见微看。
“你有没有觉得,她特别……不融入?”
陈虎艰难比划了一下,试图让许见微理解这种不易发现的违和感。
许见微凑近细细看了遍照片。
宋妙仪这套妆造是江浸月还在乐坊弹唱时的装扮,这段重在刻画她的心态转换。
国家岌岌可危之时,仍有许多纨绔公子日日来乐坊寻欢作乐,作为歌女的江浸月只不过是应了他们的要求,在他们嬉笑谈趣之时奏几首琵琶。
却被他们作诗吟对时指着道: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国破就在眼前,江浸月父兄死于战场,母亲死于饥饿。
她现在唯一能活下去的手段,只有唱歌弹曲供人取乐,只能供人取乐。
于是她笑了笑,垂下眸,应下了那句「不知亡国恨」。
其中感情许见微深入地研究过,痛苦、憎恨、讽刺、还有丝被命运磋磨到无力挣扎的自弃。
本应非常的复杂。
可在宋妙仪的眼中,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空空如也。
她像只是在进行浮于表面的表演一般,流下两行机械的眼泪。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简直就和没理解江浸月那样。
可除了这细节处的不足。
她的动作,神态,整体的画面表现,都和许见微设想的十分相似。
如果不是眼神的不一样,许见微又险些看成是自己。
看着照片里的宋妙仪,恍然间,仿佛她是只被人操控着四肢的牵线木偶。
这种古怪的违和感和诡异感。
再次笼罩了许见微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