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琴叫住刘建华。
她说，“我自己弄就行，你忙你的去吧，让人看了会误会。”
刘建华已经转身了，收住脚，他没有回头，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不在意。小琴，是我对不起你，让我帮你做点什么事，不然我良心一辈子都不安。”
张佩琴半垂下眼帘，“你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和我说一句真话，你和我妹是咋回事。”
因为她低着头，也因为刘建华背对着她，所以她没有看到在她说完后，刘建华脸上的大惊失色。
她没有等来回复，刘建华走了。
张佩琴讥讽的勾勾唇角，一些事情慢慢被证实，明明她该伤心，可是竟然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天气已经冷了，睡这样的硬板床很冷，但是在劳改农场待的那一年，张佩琴吃的比比这个还多，眼前睡个木板床对她来说根本不是睡。
放下行李后，她要去李丰收家，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见隔壁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人，是刘老头。
他嘴上叼着烟袋锅子，“张佩琴，你干啥去？”
张佩琴站住，“刘大爷，我想去问问李队长，我能不能割些干草用来铺床？”
生产队有规定，不能私自己往家里弄东西，她又有二劳改的身份，做事更是要先得到批准才能去做。
刘老头绷着脸，吧嗒一口烟，才开口，“不行，队长有交代，你来之后没事就待在屋里反省，不能随便外出，你回屋等着吧，等队长来了你再问。”
张佩琴垂下眼皮，“刘大爷，李铁昨晚被误伤，队长在家里照顾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来队上，这屋里又没有炕，我在木板床上是能将就一晚，就怕村里人私下里会传队长为儿子出气，才伺机报复我让我冻着。队长让我好好反省，是好事，如果再因为这事拖累他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多活一世，又在大兴安岭待过，张佩琴的脑子好使，刘老头没啥见识，只需要拿出李丰收的名声来说事，一吓一个准。
果然，张佩琴刚说完，刘老头就说，“这样啊…那你就在附近弄点干草吧，抓紧回来。”
张佩琴挑好听的话说，“刘大爷，那谢谢您了。您这么为队长着想，难怪队长这么信任你，把队上的老牛交给你照顾，那可是咱们队上最珍贵的财产。”
刘老头有了面，心里也被夸的美，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恩了一声，“行了，快去弄干草吧。”
张佩琴应了一声，“好嘞。”
这才转身往西边的大地走去。
大地的地头有很多干草，但是天气冷了，家家忙着弄柴火，将附近的干草都打光了，张佩琴只能往远的地方走，最后打了一圈，也只是一小抱干草，张佩琴不敢出来太久，抱着一抱的干草往回走。
到生产队的公办室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隐隐听到‘贪污粮食’的话，然后就看到刘老头从隔壁探出头，看她一眼后，对她说，“弄这么多啊，行了，在屋里待着吧，不然让人看你进进出出的也不好。”
张佩琴面上和气的说好，心想哪这么多，结果就看到了木头放着一捆干草，这才明白是刘老头误会了。
她抿抿唇，跨过那捆干草进了屋，就是冻死，她也不用不着刘建华可怜。
半捆干草床都没铺满，张佩琴将就着把褥子铺上，被褥都是用了多年的旧棉花，根本不保暖，不过在这里睡不可能脱衣服睡，晚上穿着衣服裹着被子也不会太难熬。
隔壁屋说话声在张佩琴回来后就停下来，后来声音明显压低，即便是门敞开着，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屋里没有阳光进来，白天也是阴冷的，张佩琴就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时，隔壁议事的人已经散了。
贪污粮食？
这事她倒是有些印象，前世队上是有这事，后来怎么样她并不知道，因为那时她已经被扣上勾引李铁、私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名声，自顾不暇。
从劳改农场回来一个月，她在这个小黑屋里反省过三次，一次是李铁想占她便宜，被她咬了，后来李丰收找了理由关了她两天，两天没有吃东西喝水，被放出去第二天她跟着收秋，没有跟上进度，又被关了一天，第三次是打粮食的时候下雨了，有些粮被淋了雨，大家被训，她被关了两天。
胃传来的痛，让她本能的用手指按住胃的部分，在劳改场的一年里，她饿出了胃病，每当胃病一犯，疼痛感就像肚子里所有的器官都拧在一起，有几次痛的甚至失去知觉。
疼痛感越来越强，张佩琴扶着门框起身将门带上，回到床边，刚一坐下，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被她带上的门也敞开着，耳边只有蛐蛐的叫声。
嘴里发干，她起身走到门边，疑惑今天怎么没有锁门，她伸手把门带上，又回到就床上，饿感再一次袭来，好在胃并没有痛，已经习惯了这种饿。
迷糊中，张佩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听到耳边隐隐有人说话，还不等醒来就被人揪了起来，一瞬间彻底清醒了。
眼前一花，张佩琴再被两个架着带到了隔壁的办公室，然后身体被重重的扔在地上。
手和膝盖同时传来刺痛，看不到膝盖，但是双手掌已经掉了皮，血流了出来。
可一屋子的人，没有人在乎她有没有受伤，她只听到有人问李丰收，“队长，怎么处理她？”
李丰收仍旧像昨日一样盘腿坐在炕上。
张佩琴抬头，看到竹子编的炕席上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村里的老人。
李丰收坐在中间，张佩琴趴在地上，看人时要仰着头，只见李丰收的脸逆着光，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然后就听他淡淡的问，“张佩琴，你认罪吗？”
‘你认罪吗？’
张佩琴又想到了去年，也是这样，她被按着，然后没有人听她辩解，将她送去了劳改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