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疏云似是已经抛却了昨夜的失落,仍旧微笑着起来伺候着陈桓贞更衣上值。
陈桓贞走后,沈疏云又像往常那样去了婆母马氏的院子。
马氏性格孤拐,对着沈疏云从来没个笑脸,沈疏云早已习惯,按照惯例伺候婆母吃饭。
马氏昨夜没睡好,心情有些烦躁,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斜了沈疏云一眼:“昨夜祖宗托梦,质问我怎么给老大娶的媳妇,这个年纪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我日日在佛前苦求,连个孙子都抱不上,你也不说想想办法。”
沈疏云面上不动,柔声道:“娘,孩子都是要等缘分的,兴许再等等就有了。”
她知道婆母的意思,无非是给陈桓贞安排个妾室,可是两人婚前就约定好了的,此生内院只得她一人。
今年过年时,沈疏云看着万家灯火,对长久喝那些苦药汤子也有些厌倦了,试探着问过陈桓贞,要不要纳个妾,陈桓贞拒绝了。
“阿云,咱们说好了的,怎么能变卦呢。你知道的,我自幼厌恶父亲的妾室,与庶出的兄弟也不大和睦,怎么肯步父亲的后尘。”
这番话她也委婉跟婆母说过,婆母却不大相信:“哼,哪有男子不爱新鲜姐儿……”
婆母虽修佛,嘴巴却不肯避讳,说话粗俗难听。婆母出身低,当年嫁给公公是因为有恩于陈家老太爷,公公一贯不怎么搭理婆母,如今外任为官,说是怜惜婆母身子不好,只带了孙姨娘和她生的两个孩子。
沈疏云可怜婆母孤寂,只道她是想有孙儿承欢膝下,一向对她多有容忍。
待婆母去了小佛堂念经,沈疏云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院门,兰心拎着一小壶药汁进了屋,漆黑的水,莹白的烟,丝丝缕缕难闻的气息飘过来,沈疏云还没喝嘴里就一阵发苦。
好在这苦并没有白吃,天色刚擦黑,陈桓贞快步进了院子,笑嘻嘻捧着一个油纸包:“阿云,快来吃芙蓉糕,刚刚出炉的。”
沈疏云吃着香甜松软的芙蓉糕,一直萦绕在嘴里的那股苦意被驱散了,笑着问:“这个时辰芳记应该早关门了吧,你怎么买到的?”
陈桓贞挑眉笑道:“早上去上值的时候路过那里,跟掌柜的商量了,请他帮我留着的,一直在蒸笼里热着呢。”
他们自幼在明州地界长了七八年,吃惯了明州的口味,京中油腻黏口的糕点实在吃不来,还是更喜欢明州那种松软的,古朴的糕点。
“贞哥哥真好……”
沈疏云想起两人幼时瞒着家人,一同凑钱去买糕点,脸上不禁笑起来,又像小时候那样叫起了“贞哥哥”。
陈桓贞心中熨帖,低头亲了亲沈疏云的额。
春光易老,转眼便到了清明时节,淫雨霏霏,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细细密密的雨幕。
这日沈疏云去探望周茵,许是因为肚子大了,周茵有些慌乱,沈疏云总觉得今日周茵常常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回程路上,沈疏云路过春华楼,这家做的是明州菜,东坡肉和佛跳墙都是招牌,陈桓贞十分喜欢,沈疏云就叫停了马车,去大堂叫了两个菜,准备带回家。
这两道都是功夫菜,需要一点时间,沈疏云便坐在大堂等着,百无聊赖的看着门外的雨。
不知这雨会不会变大,夫君今晨带了雨伞,倒是不怕雨淋,只是衣裳有些单薄,是不是该安排人带了衣裳去迎他……
沈疏云正想着,忽听到有人问:“这位太太,我能坐这里吗?”
沈疏云抬眸望去,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鬓发被水汽浸湿,乌油油的贴着头皮,眼睛是单眼皮,但是生得很大,搭配她小巧圆润的嘴唇,别有一股娇俏的风姿。她穿着石榴红的裙子,下摆被雨水沾湿了,洇成一片深红色。
“哦,可以的。”
沈疏云很快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坐她对面的,正是杨鸣莺。
杨鸣莺早想看看陈桓贞的妻长得什么样子,只可惜她住在高门大院里,很少出门。
这日丫鬟翠喜在陈家门前转悠,瞧见沈疏云上了马车外出,忙不迭地跑回去告诉杨鸣莺。杨鸣莺一路跟着,庆幸陈家的马车停在了春华楼门口,她倒是有机会见见陈桓贞的妻。
是个美人,清清冷冷的,像是一树梨花,美则美矣,不够热烈与浓艳。
杨鸣莺咬着下唇,有些明白陈桓贞为何那般急色了,他的妻似仙子一般,不敢亵渎,可不得来折腾她吗?
杨鸣莺这样想着,没有吃醋,反倒涌上一股自得,都是寻常男女,男女情事原本就是人间之乐,她不愿意享,她杨鸣莺可乐意的很。
沈疏云察觉到对面的小姑娘有意无意在打量她,她蹙眉望回去,那小姑娘也没有避开目光,冲她莞尔一笑。
“你,认识我?”
沈疏云总觉得小姑娘的目光有些怪,随口问了句。
小姑娘笑嘻嘻道:“不认得,就是觉得姐姐生得好看,多看了两眼。”
沈疏云笑了笑。
这时伙计拎了一个食盒过来,小心递给了兰心:“姐姐,菜都好了,您记得回来把食盒给我们送回来。”
兰心应了一声,沈疏云站起身来,跟着兰心一起坐车回府。
杨鸣莺的目光一直盯着沈疏云的背影,直到她上了车,才收回目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的乖乖,这位奶奶生得怎么这么好看,像仙女一样……”
翠喜等沈疏云走了,才敢大喘气,在杨鸣莺耳边轻声感慨了一句。
杨鸣莺听了这话有些不快,白了翠喜一眼,翠喜回过味来,忙找补:“姑娘也好看,就是与那位奶奶不一样,反正都好看。”
杨鸣莺哼了一声,论容貌她自知不是沈疏云的对手,可论情趣,沈疏云自然也比不上她。
她一直跟着爹爹卖酒,从小不知听过多少市井艳事,那些买酒的汉子有几个好的,荤话不知说过几箩筐,床笫间那些狂狼淫语,与陈桓贞是无上的刺激,与杨鸣莺不过是寻常话语。
她与陈桓贞在一起时虽还是处子,可之前也与几个少年挨挨擦擦,只未入巷罢了。
杨鸣莺出了春华楼,冒雨去布庄买了几尺轻纱,天气渐热,做一身轻薄的纱衣,玉体朦胧,更添兴致,她总要把自己的长处展现出来,否则怎么留住那俊俏的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