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宁昭柔掀开被子坐起身,着实深深喘了口气儿。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荷花粉的衣裳衬得人宛若春日枝头上含苞待放的桃花,长睫卷翘,眸色深黑发亮,挺翘小巧的鼻下是一张不抹口脂依旧绯红莹润的樱桃小口,如玉般的面容上此刻依稀可见的多了几分愁思,她低头轻轻拍了拍胸脯,小心翼翼地看着身边的霜梧,唤她:
“霜梧,你守着我,我怕。”
霜梧刚打了水进来伺候她起身梳洗,闻言轻轻道:“姑娘莫怕,昨夜姑娘没睡好,待会儿用过膳就回榻上好好休息,奴婢就在这儿守着姑娘,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定然提醒姑娘。”
宁昭柔微微点了点头,又发觉帘帐挡着霜梧看不见,于是轻轻说了声好。
良妃娘娘设宴,官眷子女不敢不给面子,如今陛下年轻力壮,底下的皇子公主们虽也渐渐长成,但也不遑有存着心思想飞上枝头的,不过经昨夜一事,到底是唬住了人,天子一怒,轻易便是要人性命,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上头那几位娘娘的脸色看不出端倪来,倒是底下的几位皇子公主年纪不大,尚不能掩住情绪,瞧着都有几分后怕,毕竟昨夜陛下下令杖毙了几个‘刺客’,也没掩着人,那惨叫声不绝于耳,届时血一冲,了无痕迹。
宴上的气氛还存着几分和气,紧接着,前头太监通报圣驾已至,所有人都立马起身,方才的和气一哄而散,随着脚步声踏入人前的身影渐近,众人纷纷收住了声儿,不敢冒出一点响。
当今帝王,即位九年,积威重而手段狠绝,虽惯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但却有着冷戾的狠心肠,要不怎么能把持朝政于他一人之手,抬手覆手,翻云覆雨,皆在一念之间。
殷明聿坐上主位,漫不经心地勾着腰间的白玉,侧眸对着良妃笑了下:“今日既是你做宴,那便该怎么来就怎么来,继续吧。”
良妃心一紧,微微福身道了声是,叫底下的歌舞继续。
众人也跟着坐回了席位之上,气氛看似和缓了些。
底下坐着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和各家姑娘,倒也没什么避讳,虽男女分席而坐,但也没拉上帘子,宁婉清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那格外惹人眼的楚家小将军。
楚长风有些心不在焉,昨日他收到了宁家二小姐的信纸说约他戌时一刻相见,有事相商,奈何昨夜陛下遇刺,他得护驾,待事情平息再去寻宁姑娘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今日也没见到人。
歌舞继续,殷明聿却看得了无兴致,瞥了一眼杯盏中的清酒,手指轻叩桌面,淡淡出声:“去,换盏茶来。”
他仅一个举动,叫身旁的几人纷纷侧目过去,一旁的丽妃见状,轻轻探身状似无意道:“陛下今日不饮酒么?臣妾听闻这清酒是引自萼明山的山泉水所酿,酒香清冽,却不醉人,滋味甚好。”
殷明聿闻言,未曾看她,只是等宫人将新换的茶盏奉上,道:“酒是好酒。”
酒是好酒?
然后呢?
这话掩了一半,话中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丽妃掩唇轻笑,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另一边脸色不好的良妃,心道一声活该,既然要奉上美人那就该照着陛下的心意来,方美人如此胆大妄为地行事,今日敢给陛下下药,明日说不准就敢下毒了,也是没脑子,反倒拖了良妃下水。
方美人是良妃那边送到御前去的,本来也算是得宠,可偏生近些日子陛下对她的兴致淡了,这才叫她着急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来,她可听见昨夜的惨叫声了,声声凄厉叫人害怕。
良妃今日摆花宴倒也是存着划清界限的意思,想说昨日方美人之事并非她的示意,陛下来是来了,只不过瞧着陛下的心思似乎并不在这宴上。
丽妃脑子转了转,小心翼翼窥着陛下的神情,眼看着下面的舞乐要散了,她提了句:“陛下,臣妾听闻二公主前些日子日日苦练琴艺,三公主也想着要赶上她姐姐,不敢荒废,今日正好是良妃设宴,不若叫她们比一比,如何?”
一听这话,下面的二公主面上带着些慌乱,反观之三公主却跃跃欲试。
良妃还能不知道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两吗,她设下的宴,若是二公主比输了,落得陛下斥责都算好的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就是告诉众人,她的女儿比不上丽妃的女儿么。
还不等她说出推拒的话,殷明聿微微抬起眼眸,了无兴致地往下看了一眼,轻轻颔首:“那就比比看,朕记得库房里有把楠木古琴,就那个吧,胜者得。”
“多谢父皇——”三公主眼睛都亮了,率先应下。
二公主咬咬牙,也应下了。
底下的人没敢说什么话,再怎么也是皇家的公主,哪能容得了他们评头论足,这一场戏也就是做给上头那位看的。
殷明聿勾了勾腰间的白玉,视线轻飘飘转向了女席,莺莺燕燕坐了一堆,他一眼看过去,没寻到那夜莽撞闯到他怀里的姑娘。
他只叫了人去寻,却不说寻到了要如何,总归也是占了人的清白,那小姑娘分明也是知道他身份了,却躲着全当不知,躲得慌张,胸前的裹布都掉了,若是寻出来是谁,且看看该如何处置……
“今日宴上,都邀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