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尔晴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正躺在病床上,病房里一片漆黑,只有走廊的些许灯光透过窗户透进来。
看来已经过了十点。住院部都熄灯了。
许尔晴看向右手边,隔壁病床的大姐都打起了呼,护工也在走道支起的小床上睡着了。
应该是余时把她送回来的,她晕倒后,不知道同学聚会是怎么收尾的。沈宜会怎么教训林薇薇?
许尔晴正胡乱想着,一道极低的声线在她的左手边响起。
“醒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许尔晴看向身旁,微张着口讶异。
余时正安静地坐在许尔晴病床旁的凳子上。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目模糊不清,但从微微前倾的身体姿态,能看出他的关切。
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不会一直守在她床边吧?
余时见许尔晴不答话,又凑近了一点,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去瞧许尔晴的脸色。
“能认出我是谁吗?”
余时以为是脑肿瘤带来的副作用,让许尔晴在晕倒后出现短暂的记忆丧失,便惯例地询问许尔晴的认知程度。
许尔晴仍未回答,只是定定地盯着余时。
余时又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你能看得见吗?”
许尔晴又是沉默。
余时蹙眉,不解。
突然,许尔晴伸手抓住余时的衣领,猛地将他拉到自己眼前。
“学长,误会已经解开了,手术……你会好好做的吧?”
许尔晴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迷惘。
余时猝不及防就被拉到许尔晴眼前,鼻腔里迅速充斥许尔晴身上的香水味,衣领也被许尔晴攥得死紧,快要喘不过气。
他正下意识想躲开,一抬眸,却扫到了许尔晴眼底的忐忑与哀求。
嘴上说着不怕他报仇,其实还是怕死在手术台上的吧?
余时嘴边漾起了一抹笑,无奈安抚道:“放心。你会安全下手术台的。”
许尔晴微微松了口气,攥着余时衣领的手也松开了。
余时又是一笑,直起身对着许尔晴叮嘱:“你的手术时间是下午,现在就要开始断水断食了,滋味可能不好受,你再睡会儿吧。”
说完,见许尔晴心事重重地点头,余时猜测今晚发生的事或许会让她难眠了。
就是余时,也因为八年真相反转的冲击而心神动荡。可他明天有好几台大手术,必须养足精神。
“晚安。”
余时道了别,转身离开。
手却被人抓住。
余时回头,疑惑地望着用两只手抓住他的右手的许尔晴。
看她的样子,怎么有点可怜兮兮的?
“又怎么?”余时问。
“学长。”
许尔晴睁着大眼睛望着余时,眼里充斥着奇怪的决心。
“要睡吗?”
余时的脑子里仿佛轰鸣了一声。
他无语至极,一字一句发问:“许尔晴,你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问出这句话的?”
声音并不小,可隔壁床的病人和护工却没被吵醒。
许尔晴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紧张,话语也有些急促,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她还是很有素质地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我活了二十九年,就睡过你一个人,还就睡过一次,万一我明天下不了手术台,那我岂不亏死?”
“学长,看你的样子,这八年应该也没有放下晚雪学姐,那应该也没有睡过多少女人吧?既然这样,今晚要不要跟我,重温旧梦?”
“你应该也能察觉出我大学的时候暗恋过你吧?我现在怎么也算是个美女,想睡我的男人也很多的,反正我今晚是睡不着了,你就当发发医生的善心,帮我助眠……”
“这个点医院也没有多少人,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们去旁边酒店开个房……”
许尔晴也知道自己越说越离谱,可她就是想在今晚睡了余时,不然她无法安心去上手术台。
人生那么多遗憾,恨余时首当其冲。
八年前举报的误会已经消除了,冤已经报了,接下来,该报仇了。
八年前那个清晨的羞辱、这几年来失眠的折磨、无法跟别的男人发展深度关系的愤恨……所有的一切,许尔晴可没忘!
现在就是最好的报复时机。
从余时的态度来看,今晚同学聚会上她的举动,不仅消除了误会,还令余时为之前对她所做的事产生了愧疚。
一个高尚、良善的人的愧疚,将会是最好的防护盾牌!
即便许尔晴睡完余时后,再甩给他一张银行卡,说几句令他终生难忘的羞辱的话,余时也会因为愧疚,老老实实给许尔晴好好做手术的。
可开颅手术毕竟风险不小,手术后恢复情况也未可知,万一出了个什么副作用,许尔晴得终生瘫痪啥的,她的余生都会为无法向余时以牙还牙,而气得抓心挠肝。
所以,许尔晴今夜就要报仇!
“我的身体其实没什么影响,你要是不答应我,你就是不行!”
许尔晴喋喋不休着。
忽然间,余时伸出了手,将宽厚的手掌稳稳地落在了许尔晴头顶,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直接传递到许尔晴的心底。
许尔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消失,连呼吸也不由地停止了。
一抹潮红爬上许尔晴的两颊。
余时俯下身,凑近到许尔晴的脸前。
两人呼吸相闻。
许尔晴眨了眨眼,脸更红了。
不会要吻她吧?在这里?不太好吧……
许尔晴胡思乱想着,纠结是要主动还是要拒绝。
然而,余时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许尔晴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声音轻柔。
“我向你保证,你的手术,我一定会成功。”
这句话仿佛带了什么神奇的魔力,让许尔晴原本紧绷的神经陡然就放松下来。
所有的旖旎情思与纠葛怨恨也瞬间消失不见。
算了。
许尔晴红着脸想。
就先放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