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你就把工作让出来吧!”
“你弟可不能下乡,他细胳膊细腿儿的,哪里吃得了苦?”
“你要是不让,我就把你妈的灵位搬出去,别待在我们家了!”
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周既明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睁开眼,香炉里三根残香明明灭灭。
供桌上母亲的相框蒙着灰,就像他被血亲吸干的人生。
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在老屋这?
周既明呼吸一滞,打量起四周来。
这破屋子他太熟了。
掉漆的木头桌,漏风的窗户,还有墙上那张“劳动最光荣”的旧年画。
分明就是1975年!
他刚满二十,家里逼他交出罐头厂名额那天!
好!
好得很!
他竟然回到了这个时候?
上辈子他就是个蠢货,亲娘死的早,没过两年亲爹就娶了个后妈。
有后妈就有后爹。
一家子都疼小儿子,他这个大儿子倒是万人嫌。
后来他辛苦考上罐头厂的工作,家里人就炸了窝。
后妈一哭二闹三上吊,亲爹抡着皮带抽他,最后乖乖把工作让给了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
结果呢?
那瘪犊子顶岗三个月就偷厂里物资被抓,全家反倒怪他没教好。
后来下乡改造,他冻死在北大荒的雪窝子里,临死前还听见广播里在放《东方红》。
前世是他愚孝,分不清是非。
这辈子,谁也别想吸他的血!
没等他反应过来,周既明胸口突然一烫,心口不知何时多了个水滴形的红印子。
这是……
灵泉空间!
他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一汪清泉边上。
泉水咕噜冒泡,十亩黑土地泛着亮光,在角落里,还堆着四五个麻袋,全都是麦种和稻种!
老天开眼!
他这辈子,一定得活出个人样了!
见周既明一直不说话,后妈李翠花跟着着急起来,冲着旁边的弟弟周铁山使了个眼色。
周铁山立马会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扯着嗓子干嚎起来。
“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这身子骨哪受得了乡下苦啊?”
“妈这些年为了咱家操碎了心,头发都白了!”
“咱哥俩虽说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但胜过亲兄弟啊!”
“你也不想弟弟死在北大荒吧?哥!”
旁边的李翠花也跟着擦眼泪,假惺惺道:“既明,你是个能耐人,从小就干活儿长大的,下乡的苦能受着,铁山可不能啊!”
“他要是走了,我和你爹咋活啊!”
“你要是不肯,你娘的灵位咱家也不供了,就当咱家养了个白眼狼,没你们这娘俩!”
这半是威胁半是卖惨的话,让周既明胃里一阵翻腾。
上辈子就是这套说辞,哄得他把工作让了出去。
李翠花是个心狠的,说软话办硬事。
周铁山更是个不要脸的,一口一个亲哥的叫,让他猪油蒙了心,没看清这畜生的真面目。
他爹周大海耳根子软,心眼儿也偏,实打实就是个窝囊废。
从小到大,没为他说过一次话。
这次罐头厂刚考上,李翠花就惦记上了。
留城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他进了厂,那没工作的周铁山不就得下山?
她哪儿舍得让自个儿亲儿子下乡啊。
下乡苦,还累。
没准儿一辈子回不了城。
当然要让他这个不受宠的大儿子去。
但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兄友弟恭,为了他好的模样。
上辈子,他就是被这一套戏码骗得团团转。
他记得清清楚楚,周铁山顶了他的工作后,不到三个月就偷厂里的罐头倒卖,被抓时还反咬一口说是他教的。
他下乡了都没放过他,连着罚了一年的工分。
下乡那几年,他累死累活挣工分,家里来信说“帮你存着”。
结果等他回城一看,钱早被周铁山娶媳妇花光了,家里连他的床铺都拆了,他只能睡在厨房的柴火堆上。
最恶心的是那年他发高烧,李翠花趁他昏迷,把他攒的粮票全摸走,还假惺惺地说:“你弟正长身体呢,你当哥的让让他……”
呵,让?
这辈子,他倒要看看,谁让谁!
周既明故作犹豫,叹了口气道:“行吧,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李翠花眼睛一亮,立刻凑上来:“既明啊,妈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周既明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为难:“不过,我听说现在下乡名额卡得紧,要疏通关系才能换人……”
“疏通关系?”李翠花一愣:“什么意思?”
周既明伸出一根手指:“得使钱才行,一千。”
“一千?”
一直沉默的周大海这下活过来了。
他猛地站起来,烟袋锅子都差点掉地上:“你疯了吧?自家人还谈钱?”
刚才装死,现在倒是长嘴了?
周既明冷笑一声,藏住眼底的寒意,叹了口气道:“爹,你不是不知道,这疏通关系哪儿有不使钱的?”
“我肯定答应把名额给铁山的,这样,这一千你就当是借我的,我来疏通关系。”
“再买点下乡的东西,等我在乡下挣了工分,还给你们不就行了?”
周大海和李翠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千块钱,他们倒是有。
可那是给周铁山娶媳妇儿的!
还有给周晓梅的嫁妆。
哪儿有周既明的份儿?
可现在听周既明这意思,一千块钱要是不拿出来,那岂不是就只能周铁山下乡了?
周既明瞧着他俩的神色,心里暗爽。
这两人平日里算计他时精得跟猴似的,现在却被他反将一军。
“行!”周大海一咬牙,转身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铁盒子:“这是咱家攒了十年的家底,你可得省着点花!”
李翠花心疼得直抽抽,但为了亲儿子不下乡,也只能认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周既明:“你要是敢骗我们……”
“妈,您这话说的。”周既明笑得真诚:“我这不是为了铁山好吗?”
他揣着一千块钱走出家门,直奔知青点。
这个点正是知青点人最多的时候。
李翠花不是爱装吗?周铁山也是个爱演戏的,那他就给这俩好好搭个戏台子出来!
周既明站在知青点门口,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就把周铁山的户口本和介绍信偷了出来,就藏在口袋里。
今天,他要让这对母子好好尝尝自己酿的苦酒!
推开知青点的大门,里面闹哄哄的。
十几个年轻人正围着工作人员李大壮吵吵嚷嚷:
“同志,我能不能去南方?听说那边暖和!”
“我想去东北,我二叔在那当兵!”
“给我安排个好点的地方吧,下乡吃苦也不是这么吃的!”
“真没有留城名额了吗?”
这年头,年轻人都想留城。
城里工作机会多,还能进厂吃铁饭碗。
可下了乡,没准儿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要不是实在是没名额,谁乐意下乡?
周既明径直走到最前面,猛地一拍桌子:“同志!我要报名下乡!”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李大壮抬起头,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小伙子,这么积极?叫什么名字?”
“周铁山!”周既明声音洪亮,把户口本和介绍信拍在桌上:“我要去最艰苦的地方!北大荒、新疆、西藏,哪儿最苦我就去哪儿!”
“越苦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