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别尘从贯雪院出来,走在府中,行至半路,伫立在原地,竟觉眼前一片迷茫。
他不知该往哪里去,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陆哥哥。”
他回神,看到云瑶穿着一身鲜亮的嫩黄色短衣,戴着同色面纱,在雨后的秋阳下,活泼鲜亮得像团火焰。
“瑶瑶,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陆哥哥,因为吃鱼的事,害得你误会了阿烟姐姐,我始终觉得过意不去,一直想找机会亲自给阿烟姐姐道个歉。”
那团火焰飞驰着来到了他面前,“可我听闻阿烟姐姐生病了,她们说风寒会染人,不让我去看,我好担心,在屋里实在待不住,这才出来了。阿烟姐姐的病严重吗?”
“不严重。”
云瑶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从袖口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符,拉起陆别尘的手,放在了他宽大的掌心上。
“陆哥哥,这个送给你,谢谢你收留了我。”
她仰脸看着陆别尘,双目乌黑晶亮,散落在额间的红疹清晰可见,并不骇人,倒是更显娇憨。
“这里装的是我之前在江南求的符,希望你和阿烟姐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陆别尘垂首看着掌心的东西,自嘲一笑,将东西收了起来。
云瑶又说自己在府里实在闷得慌,问陆别尘闲暇之余,能不能去潇湘苑多陪陪她?
陆别尘默了一瞬,颔首应下。
说话间,白宿带着赤霄过来了。
“陆兄!”他朗声喊道。
陆别尘向他颔首回应,为云瑶和白宿简单介绍了对方,白宿笑吟吟揖礼,云瑶对白宿并无太大兴趣,见今日目的已达成,不想再多聊,回应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她走后,白宿问陆别尘,沈幼烟这会是否方便见客?
陆别尘这才想起来,白宿昨日说要向沈幼烟问安,便说沈幼烟病了,尚不方便。
白宿漫不经心叹息几句,询问陆别尘是否有时间,他想带陆别尘去看看自己的心上人。
陆别尘完全没兴趣知道白宿的心上人是谁,婉拒了。白宿并不惋惜,满面春风地带着赤霄出府了。
陆别尘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忙起来才能无暇顾及其他,不用去想枕边人虚伪的脸,还有满腹的欺骗和算计。
这一忙就到了寒鸦绕林,朝飞几次进来添茶水,都发现陆别尘会怔怔地对着书架上的一个红木雕花匣子发呆。
他有些担忧:“世子爷,你没事吧?”
陆别尘扭头,“朝飞,你跟了我三年,觉得夫人对我如何?”
提到这个,朝飞来了精神,“世子爷,夫人对你没话说。属下没见过哪个像夫人这般温柔贴心的女子,甚至为了你命都能不要,你早该多看几眼夫人了。”
陆别尘从心口发出一声浅笑。
她可真是好心机,好手段,靠着算计欺骗嫁进陆府,在他不喜的情况下,稳坐世子夫人的位置。
隔着昭昭的一条命,依旧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有办法拢住他的心,让他死心塌地。
如今连朝飞这种素来沉默寡言的人提起她都要夸上两句。
*
沈幼烟昏昏沉沉在榻上躺了几天,每日除了吃药就是睡觉,陆别尘自始至终没出现。
她问绿锦,绿锦支支吾吾回道:“小姐,将近中秋,衙门事务繁多,世子爷在忙公务。”
沈幼烟无心想太多,咬牙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只想赶在中秋当天能恢复,也好陪着陆别尘一起参加每年一次的中秋宫宴。
中秋当天,沈幼烟虽依旧气虚,到底能勉强下榻了。
她站在镜前,发现自己整整消瘦了一大圈。
管家送来参加宫宴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明显松垮不少,她自嘲,早知如此,一个月前订衣服时便该让人做小几寸。
给她梳妆时,绿锦眼神闪躲,沈幼烟早已看出不对,到底没忍住,问:“绿锦,你到底怎么了?这几日是不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绿锦眼圈一红,哽咽道:“小姐,世子爷这几日一回府就去潇湘苑,甚至亲自为云姑娘簪花。”
“皇后听闻云姑娘还活着,派人来传话,邀请云姑娘以太傅之女的身份参加中秋宫宴。”
“这会,世子爷正在潇湘苑帮云姑娘挑选参加宫宴的衣裳,让你收拾好去潇湘苑找他。”
沈幼烟一怔,什么也没说,绿锦憋着嘴,继续给沈幼烟梳妆。
梳妆完毕,来到潇湘苑,沈幼烟一进屋便看到云瑶坐在梳妆镜前,满脸娇笑。
她脸上的红疹已经完全消退了,化了淡妆,陆别尘正在将那只桃花簪子插入她的鬓发中。
“陆哥哥,我好喜欢你送的这只簪子,礼尚往来,过几日我送你一只荷包好不好?”云瑶满脸娇笑。
陆别尘的眼神温柔似水,“好。瑶瑶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沈幼烟吸了一口气,轻步上前,冲着二人温和一笑,“夫君,云姑娘。”
陆别尘扭头看向她,表情淡淡的。
云瑶兴奋地起身。
“阿烟姐姐,你来得刚好,我之前绣了两个平安符,送给了陆哥哥一个,还有一个正准备送给你。”
言毕,她从屋内箱笼里拿出一个红色平安符,递到沈幼烟手里。沈幼烟看向陆别尘,果然在陆别尘腰间看到一个同样的平安符。
云瑶眨着眼,诚恳地看着对方。
“阿烟姐姐,关于吃鱼得赤游风的事,我向你道歉。这个算是我的赔礼,对不起。”
沈幼烟只得接过东西,扯了扯嘴角,“无妨,都是小事。”
云瑶收拾好,如一只活泼的兔子,说笑着和二人一起出门了。
马车里,陆别尘和沈幼烟坐在一起,云瑶坐在对面,一直掀开马车帘子新奇地看外面的景色。
时不时问几句自己从前在京都的事。陆别尘耐着性子告诉她,她从前都是喜欢哪家的饭菜,哪家的点心,哪家的首饰……
沈幼烟就这样听着。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陆别尘也会温柔得像一泓水,可以记得一个女子所有的喜好,甚至能清楚记得云瑶喜欢哪家酒楼的哪道菜。
路过玉马湖时,见湖面上有很多游船,云瑶说自己也要去玩,陆别尘承诺明日带她过去。
沈幼烟咬着唇,耷拉下头,尽量不去看对面的二人。
今年二月二,陆别尘陪她出来看花灯,她也想学别人那般,和夫君一起畅游湖面,可是陆别尘当时蹙着眉一口拒绝了。
陆别尘极其厌恶坐船,若非有必要,他从不坐船。
陆别尘余光瞥到沈幼烟捏着帕子的手苍白,他垂了垂眼睛,又继续陪云瑶看外面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