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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稍显昏暗的屋子里,李越山目光呆滞的坐在炕上。

过往几十年的记忆像摁下快进的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这是……陇县北尧山场子的老宅?”

半晌之后,李越山这才回过神来。

打死他都不会想到,他只是在老张头那个老色批的怂恿下,跟着出去见了个世面而已。

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重生了。

“这狗日的老张头,推荐的项目还真是霸道,一下给老子直接整回了1978年……”

李越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双腿,随即起身下炕。

“哥,你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脑袋从门侧伸了出来,看着起身的李越山,怯生生的问道。

“云秀?”

李越山看到那张暗黄瘦小的脸颊,神情一阵恍惚。

眼前站在门外,怯生生的看向自己的小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妹妹。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李越山对于这个妹妹,并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

零散的记忆中,这个妹妹好像在李越山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了。

至于原因,李越山也不太清楚。

那个年月,尤其是在农村,谁家夭折个娃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如今再次看到干瘦的有些骇人的妹妹,李越山心中莫名的涌现出一股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愧疚。

“咳,咳……醒了就好。”

看着小妹,李越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头走了过来,老头的身后,跟着一黑一白两只土狗崽子。

老头抬眼看了一眼李越山,随即对着扒在门口的云秀摆摆手。

云秀立刻转身,朝着东边的灶房跑去。

李越山出屋,老人身后的两只土狗崽子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在李越山脚下使劲摇尾撒欢。

“白熊,黑子……”

李越山蹲下,伸手摸向撒欢的两只狗崽子。

在北尧,李越山家成分不好。

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爹,除了给他们家留下一个病歪歪的老头之外,就剩下一顶右派的帽子了。

虽然两年前已经摘掉了帽子,可该受的欺负是一点都没见少。

这不,今早上去河道岭逮麻雀,结果就让大队会计家的几个兔崽子一顿削,不但抢走了李越山好不容易逮到的几只麻雀,还被人打的昏死了过去。

至于说找上门讨说法?

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半大孩子,还要照顾一个年老的公爹,就这种配置,上哪讨理去?!

而如今大队会计在村里的权利,没经过这个年代的人是不可能明白的。

打死你都活该!

农村之所以要一个劲的生男娃,实际上除了传宗接代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家里男丁多了,不但劳力多,而且旁人也不敢欺负。

相对的,像是李越山家这种情况,在农村挨欺负就是在所难免了。

所以,在李越山儿时的记忆里,除了这两只土狗之外,一个朋友都没有。

“哥,这是娘出门的时候专门给你留的。”

就在这个时候,云秀端着一个大土碗,递到了李越山的面前。

土碗中,除了两个窝头之外,还有三个略微比鸽子蛋大一些野鸡蛋。

虽然北尧山有陇县最大的林场,都说靠山吃山。

可真正在山里活过的人都知道,山里畜生都精着呢,即便是再牛逼的猎户,也常常空手而回。

想要靠山吃山,哪有那么容易?

就这仨野鸡蛋,那在这北尧村也是顶金贵的东西。

李越山接过碗,三两口便将两个窝头炫了个干净,随即拿起野鸡蛋。

云秀看着面前的哥哥狼吞虎咽吃光窝头,不自觉的咽口唾沫。

剥开一个野鸡蛋,李越山直接托住小妹的下巴,将野鸡蛋塞给云秀。

虽然对这个妹妹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但是他毕竟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活多年。

重男轻女,几乎是刻在庄稼人骨子里的道理。

像野鸡蛋这种东西,在北尧,别说像小妹这样的女娃,即便是有些老妇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吃上几回。

“哥,这是娘留给你的……”

鸡蛋虽然已经落入口中,但云秀却不敢嚼一下,只是有些惶恐的看向院落中的老头。

“看他干啥?哥给你的你就吃,谁也管不着!”

李越山看了一眼老头,随即冷声说道。

老头一愣,冲着小孙女云秀摆了摆手,然后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两只土狗崽子也一步三回头的跟了出去。

“这两个你收着,什么时候馋了吃一个,另外一个留给娘。”

看着终于敢小心翼翼嚼鸡蛋的小妹,李越山将剩下的两个野鸡蛋装进云秀的口袋之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歹重生一回,怎么的也得让家里人都能填饱肚子不是?

只是在这个年代,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算上老头和小妹,自己家也就能算两个半劳动力而已。

指着挣的那点工分,饿死一两个是早晚的事。

只是,这事听着简单,可操作起来难度不小。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的农村,李越山重生而来的先知优势几乎一文不值。

傍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在院落的木墩上苦思冥想了一下晌的李越山,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集体经济的时代,后世任何看似可行的致富手段,都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要是再过几年,等开放政策落实到陇县,大家都处于观望的时候,自己倒是能折腾点动静出来。

可现如今,他们家的这个状况似乎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娘!”

就在李越山抓耳挠腮的时候,蹲在自己脚边的云秀猛地起身,快步朝着柴门跑去。

柴门被推开,一个裹着头巾的妇女走了进来,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比后世五六十岁的人都苍老。

冬月才起,那一双负责挑篮的手上已经有了裂皮。

从外貌来看,李越山的娘亲吴慧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可唯独那一双眼睛,却透着一抹和外貌极不相符的温婉细致。

云秀踮起脚尖,接过娘亲肩头的挑篮。

“娘……”

李越山缓缓站起身,本能的想要上前,脚步抬起的瞬间却又落在了原地。

四十多年一闪即逝,唯独这张粗糙的温和笑脸,却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还疼吗?”

吴慧看着儿子泛红的双眼,随即上前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李越山的后脑勺。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李越山先是低下头,使劲闭紧双眼,而后这才笑着看向吴慧。

不疼了……

当李越山看到眼前这个女人的那一瞬间,似乎贫穷,饥饿,委屈全都消失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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