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知晓了,今夜便辛苦你守着她。”
见裴诏要走,白薇不由道:“督主不留下吗?毕竟在江姑娘的身边,督主便不必再忍受噬心之痛,督主破例保下她的命,不也正因此吗?”
裴诏的身影只停顿了一瞬,嗓音寡淡稀疏:“这个距离,足够了。”
白薇啧了声,玩笑道:“督主您如今可是阉人的身份,还怕男女有别,会被人说闲话么?就算您与江姑娘日日共处一室,旁人也只会觉着是姐妹情深。”
姐妹情深这四个字,成功收获了裴诏的一记眼刀。
“若你闲得慌,改日便入宫当值。”
白薇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能够留在裴诏身边当值的机会。
若是被安插在皇宫,那可真是又闷又无趣,还随时将脑袋别在裤腰间,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白薇立时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督主您慢走。”
裴诏前脚回了主营帐,季重阳已恭候多时。
“督主,最新密报,顾远舟修书回京,在战报中言明塞北之战大捷,连夜拔营班师回朝,然实则,却是为了给沈家三姑娘治心疾,才火急火燎的回京。”
裴诏一眼扫完密报,冷嗤:“当真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货,勇毅侯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随手将密报丢入火炉之内,顷刻烧成灰烬。
“可有阿勒隼的踪迹?”
季重阳摇首,“阿勒隼太狡猾,而且他对塞北太熟悉,我们的人还未找到他的行踪,怕是还要再花些时间。”
修长的指节,一下又一下的轻点着茶盏的边缘。
“继续加派人手,顾远舟已班师回朝,我们不可在塞北耽搁太久。”
季重阳拱手:“是督主。”
金云上前禀报:“督主,已查清江知虞的全部底细。”
到底不是与江知虞同处一室,噬心之痛隐隐伴随,裴诏微阖目,只以修长的单指叩了叩案面,示意金云继续往下说。
“这江知虞本是丞相府嫡女,自小受尽沈家宠爱,据说当年陛下打算让沈家嫡长子沈攸礼做太子的伴读,但某日江知虞遇险,是明王舍命相救。”
“此后,沈家便与明王有了往来,沈攸礼成了明王的伴读,而江知虞更是与明王、顾远舟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坊间皆传,这两人都倾心于江知虞。”
“甚至还有人下赌注,赌这位沈家嫡女最后会成为明王妃,还是嫁入侯府,直至,三年前,一桩震惊满城的真假千金之事,扯出了十五年前的往事。”
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娘子找上门,自称乃是沈家遗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却原来,当年沈夫人与沈宏文在赴任的途中,因雨夜马车打滑,而动了胎气早产。
因是在荒郊野岭,寻不到客栈,只能在一座破庙之内生产。
而机缘巧合的,当时也有个妇人在破庙中生产。
那妇人瞧沈宏文一行人非富即贵,便动了歪心思,趁着沈家人不备,将她的孩子和沈夫人的女儿偷偷换掉。
直至十五年后,那妇人在过世前,才吐露了当年的真相。
沈家人很快认回了亲生女儿,记入族谱,改名为沈若萱。
而没多久,匈奴王庭向大燕求娶公主。
顺德帝膝下唯有一女,自是不舍唯一的女儿出嫁,便从皇室宗亲、满朝文武中挑选与公主年纪相仿的女子替嫁。
钦天监以八字选定了沈家女,沈家人不舍得亲生女儿,最后将江知虞这个假千金给推了出去。
皇室随便给她封了个和硕郡主,甚至连封号都带着讽刺的和亲之意。
待金云禀报完退下后,季重阳才感叹了一句:“一朝千娇万宠,一朝碾落成泥,这江知虞的命运也委实是跌宕起伏。”
“不过沈家将她当做棋子推出去,难怪她对沈家如此仇恨,加以利用,倒是一把对付明王党不错的刀。”
裴诏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明亮而不屈的美眸,玩味的勾了下薄唇。
*
浓密的鸦睫轻颤,江知虞睁开双眸。
亮光令她不适的眯了眯水眸,掌心撑在床榻之上,想要起身。
在旁打瞌睡的白薇被动静惊醒,见她醒转了过来,很是高兴。
“江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这便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来我给你再号下脉。”
白薇扶着江知虞半坐起身,又体贴的往她的后腰处放了个软枕。
江知虞很配合的伸出柔荑让她号脉,“白姐姐昨日可是守了我一夜?姐姐救命之恩,知虞无以为报。”
“江姑娘不必客气,医者仁心,何况真正救你的,是督主,若非他以内力配合,我也无法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闻言,江知虞难得诧然。
传闻杀人不眨眼,舞权弄墨,残害忠良,中饱私囊的阉党,竟会为了救她这么个小人物,亲自耗费内力?
在江知虞心中猜测之时,听见帐外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透过帘子往外瞧去,见千户卫正在拔营。
“白姐姐,这仗打好了?”
白薇:“顾家军的确是打了场胜仗,不过至今并未抓到匈奴王子阿勒隼,但顾远舟却下令拔营班师回朝了,督主乃是陛下派至塞北的督军,这主帅都班师回朝了,督主自也要回去了。”
江知虞眸光流转,想到了什么,撑起身子便要下床。
但因在床榻之上躺了太久,在下床时腿下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白薇忙扶住她,“江姑娘,你虽然如今没了性命之忧,但身子还是很虚弱,赶紧躺好莫要随意乱动。”
“我已经好许多了,白姐姐,我有很要紧的事,想要面见督主。”
裴诏昨夜又救了她,江知虞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也要提供同等的价值,才能留在裴诏的身边。
主帐内。
季重阳正对着沙盘推演阿勒隼可能会逃跑的路线,帐外传来禀报:“督主,江姑娘求见。”
裴诏把玩着手中的一面小旗子,淡淡启唇:“进。”
“见过督主。”
小娘子一身素衣,一头乌发并不像京中的贵女那般乌亮柔顺,而是因常年的营养不均而显得有些枯燥。
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她的身形似是比刚救回时又瘦了几分。
那巴掌大的小脸,不见几分血色,但一双琉璃般的水眸却很明亮。
是一种对生的希冀的明亮。
“何事?”
江知虞开门见山的抛出目的:“若是督主愿意相信我,我可助力督主生擒阿勒隼。”
裴诏把玩着小旗子的动作一顿,冷眉微挑,“上一个敢在本督跟前说大话的,被割了舌头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