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别人果然能轻松自己。
原本将近十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沈枝从他剑上跳下来,笑着朝他道谢。
“多亏了谢师兄,不然来回走真挺不方便。”
谢未尘笑了下,“哪里,雾栖山路远,我若看见肯定要送你。”
他像是想到什么,忽然正色道,“不过,师尊不仅剑术一绝,阵法也颇为精通,可以让他帮忙布下传送阵,下山也方便许多。”
“好。”
虽然这样应下,可沈枝自然不会笨到朝燕斐提需求,他今早都说了没事别找他,她怎么可能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等谢未尘离开后,沈枝立马回了侧殿,将话本摆好摞在床上,靠着被子翻看起来。
还真别说,这修仙界的话本还真写的挺带劲。
狗血是狗血了点,可情节发展、人物设定让人无比抓心挠肝,中邪一般想知道接下来到底发生什么。
就这样,她从白天读到黑夜。
第二天爬起来洗把脸接着读,困了睡觉,渴了喝水。
真正的点灯熬油废寝忘食,整整七天未踏出偏殿半步,躺平得十分忘我。
她甚至不觉得饿。
思来想去也可以理解,毕竟书中恶毒女配沈枝得设定便是刚刚筑基,想来是可以辟谷的。
这下连下山吃饭的力气都省了,沈枝躺平得更彻底了。
原本门派中那些不知情的弟子们便对突然多出来的这位道君夫人十分好奇。
他们或多或少地也有想象过这是怎样一个女人。
温柔的,漂亮的,善解人意的?
或者肯定在剑术上颇有造诣,可以和道君打个来来回回。
可让他们十分意外的是,道君的伴侣不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传闻中她常去的雾栖山下的饭堂都见不到人。
碰到道君的几率都比遇见她更大。
正如此刻,与雾栖山几乎窒息的安静完全相反,山脚饭堂里挤满了其他长老的弟子们。
可由于人太多,不免发生骚动。
人挤人人推人,差点没原地打起来。还好谢未尘来得及时,这才平息一场躁动。
他平日里话少又严肃,修为不错,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还是道君的亲传弟子,天剑派弟子都很听他的话。
“你们不去自己师父的山下用饭,怎么都跑来了雾栖山?”
“道君喜静,神识可覆盖雾栖山各处,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你们不怕受处分吗?”
可这句话并未打消众人的积极与兴奋。
一位男弟子率先发言,“道君肯定在静修,哪会留神识注意到我们?谢师兄,道君已成婚十余日,怎么不见夫人?”
女弟子附和他,“就是啊!前些日子那么多大能来这儿观礼,谢师兄是道君弟子,肯定也参加了吧?”
“嗯,不过道君私事不容弟子置喙,你们若不散了,别怪我找你们师父。”
见从他这儿打听不到什么,大家也就散了,饭堂顷刻间清静下来,只剩下一两个外门弟子。
谢未尘一眼便认出角落里盛汤那位正是那日为沈枝打扮的其中一个姑娘。
好像叫……薛莹?
谢未尘走过去,出言询问,“薛师妹,这几日沈师妹没来吗?”
薛莹盛汤的手一顿,放下汤勺,目光有点儿疑惑,“阿枝已与道君结成伴侣,师兄怎么还叫师妹?”
“不过她的确很久没来了,师兄也没见过吗?”
的确,沈枝这些日子成了死宅,就没离开过她那一亩三分地儿,别人见到她才叫奇怪呢。
听了薛莹的话后,谢未尘没来由地一慌。
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毕竟若是按照当初尉迟长老的意思,沈枝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这么久没出现,是不是已经被师尊给……杀了?
谢未尘曾跟过燕斐出门游猎,有一次任务之地很远很偏,是个人烟稀少的小村。
家家户户距离很远,关系也并不亲近。
那里有烈鬼出没,专挑落单的老人和孩子下手,据目击者称,他曾见过烈鬼杀人。
只不过那烈鬼竟长得与人无异,甚至能在灯下映出影子,根本分辨不出来。
他和师父赶去时,路上遇到一貌美娇弱的女子求救。
女子的腿伤了,歪倒在路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脏污的小脸下不难看出姣好的五官。
见他们站住,女子梨花带雨地抹泪,说自己刚嫁过来,丈夫经常酗酒对她动辄打骂,今日便打伤她一条腿。
她趁着丈夫不注意跑了出来,希望他们可以救她,把她带走。
谢未尘并未怀疑,伸手便要将那女子扶起,毕竟那烈鬼只杀老人和小孩,想必面前这位,并不是鬼。
可他刚要去扶她,便被溅了一脸温热的血。
女子在他眼前,被削去了一颗头颅,头滚落在一边,大大的眼睛里映出谢未尘错愕的脸。
燕斐手持长剑,鲜血从剑尖滴落,侧脸隐没在深夜的阴影里,显得阴翳。
他音色冷森,“修剑道最忌愚善,谢未尘,你有几条命够帮别人?”
他转头,高挺的鼻梁上被溅上一丝瑰艳血痕,月光照在他脸上,是雪一样的冷白。
“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话音刚落,那被砍了头的女人化作一缕深绿色青烟,随着夜晚的风消散而去。
他当时年岁小,被溅了一脸血的感觉太深刻。
那夜女鬼被砍头的一幕一直印在他幼小的心灵上,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他记得自己事后问过师尊是如何那么快辨别出对方是鬼。
毕竟对方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就连先前来的高阶修士也被耍得团团转。
燕斐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无任何得意之色,“它的确很像人,可眼睛里的贪婪骗不了人。”
谢未尘记得自己十分错愕,师父难道只靠看眼神就能看出来吗?
那万一错杀可怎么办?
万一她只是个想骗钱的骗子又怎么办?
他这样想,便也这样问了出来。
得到的答案让他很久都不敢直视他的师父。
他记得师尊说,“他人生死,与我何干?”
无情道大成,众生的生与死于他而言就如空中细尘,他看不见,亦或说从来未曾放在眼中。
谢未尘不知自己师父剑下是否有无辜之人的血。
他也很难判断那是对或错。
他只知道,从那时他便意识到,也许他这个亲传弟子死了,师尊都不会有任何触动。
何况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