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斜斜洒进来，落在江洵的脸侧。
他翻了个身，眉心微蹙，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里，白色的发丝在微光下泛着柔柔的银光。
江洵还沉浸在梦与现实交界的昏沉中，像是从深海缓缓浮出，意识模糊，四肢沉重。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指纹解锁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微信名弹了出来——“大内总管”。
【大内总管：江洵，你那阴间作息早点调整好知道吗，这节目拍摄可不允许你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大内总管：还有新漫画第一章昂，早点给我画好，然后给我审核】
【大内总管：不敢想啊，你还要待在这里29天。】
江洵揉了揉眉心，嘴角无声地下降了一个像素点，
他现在还沉在一种奇异的倦怠里，像是前一天情绪爆发后留下的空壳。
江洵靠坐在床头，指尖滑动着手机，脑中渐渐浮现起前一天的画面。
——他和沈砚辞推门进入那间房间，心底泛起一阵讽刺的无奈。
那是一间有些过分的房。
木质地板、深蓝天鹅绒沙发、挂着的装饰画，几乎一模一样地还原了沈砚辞在加拿大的那间租屋。
那是江洵第一次进入沈砚辞的生活，而现在，节目组以一种毫不留情的方式，把回忆撕开。
江洵昨晚没多说话，甚至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把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柜。
沈砚辞始终沉默，像个影子一样待在房里，不插话也不打扰。
他本想讽刺几句，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走过沈砚辞身边时冷冷地瞪了一眼。
懒得吵了，江洵在心里想。
自从看出顾瑶和宋越之间的不对劲，他就隐隐预感到了这一切。
留下来，也许是某种说不清的执念，也许是一点点倔强的报复心理。
江洵想亲眼看看这个节目会怎么撕开他们每一层的伪装。
至于他和沈砚辞… …
可能也存了点别的心思吧。
后来他下楼，看到顾瑶正坐在餐桌边，眼角还带着泪痕。
她红着眼，一边收拾餐盘，一边语气平静地和他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要掩盖什么。
江洵陪着她说笑，顺手一起收拾残局。
林子墨也走下来，安静地洗碗，把阳台上剩下的几个高脚杯收进水槽。
他们聊着天，话题漫无边际，像是彼此在试探，又默契地避开那些太锋利的部分。
那晚饭后的气氛，像一地鸡毛被勉强扫拢，压抑却不至于崩溃。
每个人都疲惫，情绪像泡在水里的火药，湿漉漉地，不再爆炸。
江洵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在床头，起身下地。
头还有些轻微发胀，大概是昨晚酒后作祟。
洗漱时他看了镜子一眼，镜中的他眉眼清冷，脸色略苍白，白发被水沾湿，贴在脖子边。
江洵换了件浅灰色衬衫，外套一件黑色宽松开衫，拿上钥匙和药盒出了门。
楼下空无一人，别墅显得冷清。
他倒了杯水服药，扫了一眼厨房，红点的摄像头还在闪，像某种无形注视，提醒他这里是“节目现场”。
江洵知道现在肯定不在直播，至少要等他们几个都下班回到这个地方才能够有热度。
吃过药后，他直接开车离开别墅。
沿路阳光刺眼，江洵在常去的咖啡厅里买了一杯冰美式，咖啡苦涩地刺激着喉咙，才让他整个人慢慢清醒起来。
工作室门一推开，助理小吴已经在键盘前忙碌。
“来了啊，江哥。”
小吴抬头笑着打招呼。
“给你带了早餐。”
江洵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在他桌上。
“哥，这都下午了，我吃过了。”
小吴假装抱怨，实则开开心心拆开包装塞进嘴里。
“那你别吃。”
江洵笑着要去夺。
最后自然是没真的去抢，江洵一边喊着欺负人，一边磨磨唧唧坐回自己的位子。
他打开手机，点开微博，#浮光掠影#已经爬到了热搜第五。
点进去，评论铺天盖地。
【这综艺玩的太大了吧救命】
【谁敢想谁敢想，不敢想不敢想，前男/女友竟然和我一起上恋综】
【还睡一间房，要命。】
【我靠，岂止一间房，一张床好不好】
【家具也都不一样，感觉也有点其他意思】
【不怕什么擦枪走火吗？而且看着前任和别人暧昧，不怕打架吗？】
【楼上，江洵和宋越就有点火药味】
【我以为都是异性情侣，还有同性的啊】
【不怕被咔掉吗】
【估计后面会被剪辑吧，他们也不会在镜头底下干啥，没事，都是兄弟情，闺蜜嘛】
【宋越滚出娱乐圈，爱豆不配谈恋爱】
【那不是分手了嘛，说不定是当爱豆之前谈的】
【人家现在都退团了，不是爱豆了，吵什么吵】
江洵看了几条，没什么表情，把手机锁屏扔在桌上。
然后打开电脑和数位板，开始绘制新连载的第一话。
这是江洵和苏铭说好的。
那日的苏铭言之凿凿。
“小江啊，听我的，一边参加恋综一边新开连载，这不是验收成果嘛。”
“而且这节目直播形式，你这热度一起来，漫画的阅读量也起来了啊。”
“江洵我求你了，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经纪人吧。”
介于确实是距离上一部漫画完结隔了一个月时间，手头的稿件也画完了。
于是江洵答应了。
又因为早在上节目前江洵就已经默默写完了漫画的分镜，于是下笔的时候也没有过多犹豫。
——神祇归来之夜
世间第三千三百一十七年，天庭坠毁之后的一千年。
这一年，大雪未停。
浮华城灯火通明，万民举火朝天跪拜。
金碧神像高耸九百九十九丈，琉璃飞檐上覆着雪白，青铜铸成的神祇长眉垂目，嘴角微抿，看不出慈悲也不见冷漠。
十万灯海里，钟声悠悠，百官跪地，万民叩首。
除夕夜，归墟朝百年一次的“神祀大典”，在雪夜中开启。
夜色似墨，万灯如昼，然而这一切的光明之下，藏着最深的黑。
“今日之后，世间再无真神。”
姜寄雪站在浮华神殿之巅，玄衣乌发，面具半覆，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柄刻着两个字：千鸣。
风起时，黑色衣摆如鸦羽展开，惊动殿下诸臣。
她低头望去，万民叩拜，却无人敢抬头看她——这个“归墟第一权臣”此刻正站在神像头顶，脚踏神冠。
“姜相！”有朝臣怒喝，面如金纸。
“下不来。”她语调慵懒，漫不经心地笑，“这神冠太高，我怕万劫不复。”
“你再不下，便是大不敬，触犯——”
“触犯天条？”她挑眉，金丝面具微动，露出一双淡金色的眸子，“那天呢？”
她抬手一指——
“在哪儿？”
所有人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只见神像眉心忽然龟裂，一缕幽幽黑气从其中浮现，像一只眼，睁开天地。
“天塌了。”
她轻声说。
下一瞬——
神像崩裂，天地坠落！
浮华城上空骤然撕裂，夜幕如裂缝崩开，一道金光从中冲出，如流星陨落，直直坠向神殿！
“神陨… …”有长老惊恐失声，“是——神陨之兆！！”
“神图降临！”又有人仰天痛哭，“九图重现，天下将乱——”
“快撤，快撤——”
乱了。
人群哗然，灯火尽碎，钟声如魔吟回荡。
巨大的神像从中裂开，碎石纷飞，一道火光自天而落，重重砸在神坛之上。
“轰！！”
整个浮华城剧烈震荡，仿佛被惊雷劈开。
无数人仰面倒地，血流成河。
而在那中心的火光中，一个人，缓缓走出。
他身着白衣，银发如雪，身后是碎裂的星光与坠落的神火。
他从天而来，目光沉静，眉心金痕若隐若现。
——顾无疆。
旧神的血脉，神观山圣子，众人口中“神裔之首”。
他本不该归来，却偏在这个夜晚，伴随着神图碎片降临，踏火而来。
他落地时，脚边流淌着碎石与鲜血，神像的头颅滚落在他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神情平淡。
“你也不过如此。”
他的声音不大，却震彻整个神殿。
人群已经惊惶奔逃，但有一人站定未动。
姜寄雪。
她站在神冠断口之上，与他遥遥相对，黑衣对白衣，冷意对寒光。
“顾无疆。”她第一次开口，唇角勾起笑意，“你来的倒及时。”
“你唤我来的，不是么？”顾无疆淡淡道。
“你已经死了。”她说。
“你也该死了。”他说。
风雪停了半刻，接着呼啸而至。
神殿上空，突然显现一道道符纹，九图虚影在空中轮转，天命图轮崩裂，宿命重写的序幕就此拉开。
“姜寄雪。”顾无疆慢慢抬头，嗓音冷如霜雪，“你想重组神图？”
“当然。”她笑，眼底是化不开的薄霜，“不然我怎么亲手将你斩了？”
“神不可信。”
姜寄雪落下最后一语。
“你更不可信。”
顾无疆冷笑。
两人对望一瞬，皆不再多言。
下一刻，长剑破空！
“锵——”
神火与剑影交织，金光碎裂，夜色如墨。
这场大战，没有人敢看，也无人能插手。
当真正的神图执持者交锋，众生便只是观众。
而这天下，才刚刚开始倾覆。
神图碎落，人间风雪如海。
江洵专注地盯着画板，线条在笔下一点点延展出人物的眉眼与神态，手腕微酸，动作却没有停下。
工作室的落地灯洒下一道柔和的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整个人沉静得仿佛一幅雕像。
“江哥，这就是苏哥提到的那个验收成果的短篇漫画吗？”小吴凑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说实话… …会不会太宏大了点？”
江洵揉了揉手腕，抬眼瞥他一眼。
“放心，这次绝对是小短篇。”
“我一个字都不信。”助理摇头，一脸认真地答，见江洵作势要抬手打他，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认了，你快把文件传我，我开始做后期。”
直到下午七点，江洵收到节目组的通知。
【请所有嘉宾于今晚九点前，将“前任介绍信”写好，投入别墅大门外的信箱。】
他盯着那句“前任介绍信”看了两秒，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动作还挺快的？倒也好。
他早就想好怎么写那封关于沈砚辞的信了。
晚霞正从城市的边缘漫上天际，灰蓝中泛着微微的金橘光。
江洵开车驶入别墅门前那条被松林包围的小道，车窗映着树影斑驳，显得既静谧又幽深。
车子缓缓停下，他关了导航，随手拿起副驾驶座位上的纸袋——里面是他顺道买的菜：排骨、番茄、西兰花、茄子，还有一袋速冻虾仁。
以防万一今晚没人做饭，他提前准备了点最基本的食材。
他拎着袋子推门而入，刚好碰见从楼上走下来的顾瑶。
“哟，回来挺早啊？”她换了居家的针织短袖，头发松松地扎着，踩着拖鞋站在楼梯口，眸子亮亮的。
江洵低头换鞋：“你不是也挺早。”
“今天没什么安排嘛。”顾瑶探头望向厨房，发现他手里拎着菜袋，“你买菜了？”
“猜今晚没人愿意揽这个活。”
“大家下班都挺晚的。”她走过来接过袋子，语气带笑，“你还挺靠谱的。”
“只是怕吃泡面。”江洵笑了笑，把菜一一摆上操作台，“不过做不了什么精致菜，只能整点家常的。”
“家常就很好。”顾瑶系上围裙，翻找调料，“我今天中午都没吃，胃空得不行，不过也只能吃一点，明天要拍摄。”
“瑶瑶老师已经够瘦了。”江洵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顾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吃的太少身体也不好。”
“哎呀，别说了。”顾瑶嘟起嘴，“昨天晚上吃了那么多，今天我的经纪人都快骂死我了。”
厨房里响起锅碗碰撞声，油锅的滋啦声，偶尔混杂着轻快的对话。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江洵切着茄子问。
“说实话，宿醉得不轻。”顾瑶把刚炒好的茄子盛出来，“早上醒来头炸了一样。”
“我也是，早上手抖的不行。”
顾瑶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笑嘻嘻地凑到江洵面前。
“你今天说话特别温柔，怎么回事呀？”
江洵轻笑：“大概是因为心情比昨天好了点。”
等几道菜陆续出锅，餐桌已经快摆满：排骨炖土豆、西兰花虾仁、蒜蓉空心菜、酸辣藕片、番茄炒蛋，还有一锅热腾腾的豆腐青菜汤。
“不愧是咱俩。”顾瑶望着餐桌，擦了擦手，“真会过日子。”
“就差其他人了。”
江洵瞥了眼时间，刚过八点。
没过多久，林子墨率先推门进来，一边脱鞋一边探头往厨房望。
“谁做的饭啊？怎么这么香！”她蹭过来，试图伸筷子夹一口被顾瑶严厉挡下。
“洗手去，再抢吃的你就只喝你的酒。”
随着时间推移，其他人陆续回到别墅。
“今天还有热饭热菜？”林皓惊讶地放下包，“谁下厨？”
“江洵和顾瑶。”
林子墨抢答。
“哇，这么靠谱的吗。”苏清雅换上拖鞋坐下，“我本来以为今晚得自己泡面。”
“今天没人提酒吧？”宋越走到桌边坐下，“我可不想再头疼一次。”
“喝酒这事… …今晚上谁提谁原地罚站。”
顾瑶举手发誓。
“嗯。”沈砚辞笑着点头，“今天我连咖啡都不敢喝。”
没人再提昨晚的真心话大冒险，也没人提那封揭露节目本质的短信。
饭桌上，反而前所未有的安宁。
“你们不觉得这栋别墅，其实挺适合养老的吗？”苏清雅一边吃一边忽然感慨。
“空气好，节奏慢，就是人际关系太复杂。”
林皓回了一句。
“说得好像我们在拍电视剧似的。”
“… …不也差不多。”
餐桌边笑声不断，气氛温和。
饭后收拾时，沈砚辞看了眼江洵，然后开口道：“我来洗碗。”
“我帮你。”
林皓也卷起袖子。
“再加一个。”
苏清雅接过湿碗布。
其他人有的回房处理工作，有的窝在沙发上继续聊天。
屋里恢复安静，客厅角落的灯光柔和，连风声都显得舒缓。
【奇怪，走错了吗？这不是修罗场恋综吗？】
【我咋耐着性子看到现在只有温馨二字捏】
【奇怪奇怪奇怪】
【不过看着好香】
【俺不中了，我以为今天他们也会像昨天那么drama】
【感觉节目组要搞事】
直到门铃突兀地响起。
“有人吗？”林子墨走向门口，打开玄关门一看——门外没人，但信箱盖被掀开了一角。
她探身取出一叠信封。
上面有节目组的标志。
“节目组有信。”
她回到客厅，扬了扬手里的信封。
“写了什么？”
林皓擦干手走出来。
其他人也陆续从楼上下楼或从沙发上坐直。
林子墨坐在茶几边，把节目组那封大的信拆开，然后将众人之前投进信箱的小信件也一并取出。
她清清嗓子，念出节目组的字条：
【这是一封介绍信。
来源于你的前任。
请你在众人面前阅读自己收到的信。
今晚，让过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