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站在巷子里，捏着那块车标，思索着它与协会厢车的关联。不经意间，车标从指间滑落，撞在巷口的水泥块上，发出清脆一响。
阳光斜切过墙面，缠枝莲纹在金属表面一闪，像被火燎了一下。陈玄没弯腰去捡，只是抬眼望向窄巷深处。他知道她已经停住了，也知道那三只灵蝶此刻正悬在她袖口边缘，随时能化作锁链或利刃。
“你也对协会的车感兴趣？”他开口，声音不高，像是随口一问。
脚步声没再响起。风从巷子另一头穿过来，卷起半片碎纸，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他往前走了两步，风衣下摆擦过墙皮剥落的边缘，内衬的符咒还在发烫，但不再是那种灼烧般的痛，而是一种规律的脉动，像心跳重新接上了血管。
系统界面在意识里浮出一角，灰暗的背景上，进度条正缓慢爬升。37%。那半幅阵图依旧无法解析，但底层协议已经恢复，基础扫描功能正在重启。
他眨了下右眼，鬼片微震，视野边缘闪过一帧残影——南边街道上，那只纸鹤正盘旋着降落，皮夹克男人捡起纸飞机残骸的动作被完整捕捉。画面一晃而过，随即消失。
“你跟踪我。”不是疑问，是陈述。
虞昭的声音比他想象中更冷，像冰层下的水流。她站在巷子中段，没回头，灰白长衫的下摆微微摆动，袖口暗纹隐约浮现，像是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跟踪？”陈玄笑了，从内衬摸出最后一张普通冥符，指尖一转，折成纸飞机，“我是在测试这玩意儿的飞行轨迹。”
他轻轻一抛，纸飞机贴着地面滑出三米，撞上一块碎砖，机头翘起，歪斜停住。
“你那只蝶，飞得比它聪明多了。”他摊手，“它知道哪条路有油渍，哪块砖下埋着死人，而它——”他指了指地上的纸飞机，“连风向都算不准。”
巷子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他看见虞昭的肩膀轻微松了一下。不是放松，是调整重心，从备战姿态转为观察。她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又滑向地上的纸飞机。
鬼片自动启动魂质扫描。视野里，她的瞳孔泛着极淡的琥珀色，灵流呈螺旋状回环，这种独特的灵流运转方式，陈玄从未见过。 但就在扫描完成的瞬间，纸飞机的机翼边缘忽然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虞昭的指尖微动。
“你不是协会的人。”她说。
“那你也不是。”陈玄耸肩，“协会的术士不会用蝶，他们用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你知道净世堂？”
“听说过。”他顿了顿，“听说过他们喜欢用九十九个人的血画阵。”
虞昭的眼神变了。不是惊讶，是确认。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抬手，从袖中飞出一只灵蝶。蝶没飞向他，而是绕着他脚边的纸飞机转了半圈，翅尖划过机翼，留下一道细微的光痕。
陈玄没动。他知道那不是攻击，是验证。她在测试冥符与唤灵诀之间的共鸣频率。
蝶飞回袖中，虞昭收回手。
“南区有个废弃信号塔，”她说，“最近有冥符波动，但没人敢靠近。”
“所以你去？”陈玄问道。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她没多说，“我叫虞昭，你要是真在找协会的线索，那里是条路。”
陈玄摸了摸风衣内衬，符咒的裂痕还在渗光，但系统已经恢复到41%。他回忆起上一章的车辙印、引擎声、南边升起的黑烟，再结合那37%的阵图解析路径——南区旧通讯站，坐标吻合。
“我带路。”陈玄说，“但你得负责预警。你的蝶比我的直觉准。”
虞昭看了他一眼，没问他是怎么知道方向的。她只是点头，转身朝巷子外走。
两人并行穿过街道，脚步声错开节奏。陈玄刻意落后半步，眼角余光扫过她的后颈。衣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皮肤上的一小段纹路——暗色线条勾勒出复杂图案，中间有个被墨迹遮盖的符号，形状扭曲，却与他风衣内衬的符咒裂痕惊人相似。
他没多看，低头踢开脚边一块碎玻璃。
走到第三个路口，空气忽然变得粘稠。前方十字街中央，一团灰雾缓缓成形，轮廓扭曲，像被揉皱的人形。游荡灵体，低阶，但数量在增加。
虞昭抬手，灵蝶已凝聚在掌心。
陈玄却先动了。
他右手一翻，低喝一声：“出来。”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浮现，刀盾阴兵单膝跪地，盾牌横在胸前，鬼火在甲胄缝隙间游走。系统刚恢复，只能维持最低阶召唤，但足够了。
虞昭猛地后退三步，掌心灵蝶瞬间化作环形阵列，翅尖对准阴兵咽喉。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警惕，似乎对这阴兵的出现既意外又忌惮。
“老伙计太久没活动，自己蹦出来了。”陈玄笑着抬手，示意阴兵收兵，“它认我，不认你，别紧张。”
阴兵消散，鬼火未散，化作几缕残烟飘向地面。虞昭的灵蝶却在这一刻微微一颤，其中一只悄然贴近地面，翅尖轻触鬼火残余，像是吸食般将其纳入体内。
蝶翼光泽亮了一瞬。
陈玄看见了，没说话。
虞昭收回灵蝶，目光扫过他：“你这‘老伙计’，是从哪招来的？”
“地下。”他笑，“挖出来的。”
她没接话，继续往前走。
街道越来越窄，两旁的楼体倾斜，窗户黑洞洞的。一块红漆写的“别信他们”从墙头剥落，砸在路边。陈玄瞥了一眼，没停。
“你为什么找信号塔？”他问。
“那里曾是灵波中继站。”虞昭声音平稳，“第七日灵气复苏时，所有通讯中断，但塔顶的接收器还在运转——不是接收信号，是接收某种回响。”
“回响？”
“死人的低语。”她侧脸转向他，“你没听见？”
陈玄眯眼。他听见了，但不是低语。是记忆碎片，是千年前封印仪式上的钟声，是守护灵那句“归位者”。但他没说。
“听见了。”他点头，“但听不清。”
虞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真假。
“你用冥符，但不懂唤灵诀。”她说，“可你的灵压波动，和某些古老体系有共鸣。”
“比如？”
“比如虞氏的《魍魉图》。”她语气平淡，却像在试探，“你见过吗？”
陈玄心头一震。他没见全，但裂痕下的符号，和她后颈露出的那一角，几乎一致。
“听说过。”他轻描淡写，“听说能召十万战魂，代价是修为尽失。”
虞昭脚步微顿。
三秒后，她继续走。
“你不怕？”她问。
“怕什么？”
“怕我用它对付你。”
“那你现在就能动手。”陈玄摊手，“可你没动。说明你还需要我。”
虞昭没反驳。
前方街道尽头，一座锈迹斑斑的信号塔矗立在废墟中，天线歪斜，塔身爬满黑色藤蔓状灵脉。风吹过，塔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频率正在被激活。
“到了。”她说。
陈玄抬头，右眼鬼片自动放大视野。塔顶接收器内部，有一团微弱的光在闪烁，规律跳动，像心跳。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异常灵波频率，匹配度37.6%，疑似与未解锁阵图相关】
他刚想说话，虞昭忽然抬手，灵蝶飞出一只，悬在半空，翅尖指向塔底入口。
“有人来过。”她说。
陈玄蹲下，手指蹭了蹭地面。黑油渗在砖缝里，带着腐腥味，还有那丝甜腻的植物腐烂气息——和协会厢车留下的油渍一模一样。
他站起身，正要说话。
虞昭忽然转身，直视他：“你到底是谁？”
陈玄笑了笑，从内衬摸出一张冥符，折成纸飞机。
“一个想找答案的人。”他说，“和你一样。”
他抬手一推，纸飞机飞出，贴着地面滑向信号塔入口。
纸飞机撞在金属门框上碎成三片，其中一片边缘泛起一抹诡异的幽光。
虞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陈玄盯着那片碎纸，右手缓缓按在风衣内衬上。
符咒的裂痕，正随着塔顶的嗡鸣，同步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