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双眸子清亮依旧。
他看向云不闲，又瞥了一眼窗外高的月亮，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行动计划早已在无数次的磨牙棒敲击和图形比划中达成共识：
云不闲负责引开可能的注意（如果被发现），沈默言负责精准”采摘”。
云不闲深吸一口气，四肢并用，像只笨拙的小乌龟，悄无声息地爬向育儿堂门口。
那里放着一个李嬷嬷白天用来浇花的旧木桶。
他用尽全身力气，把木桶朝着远离沈默言摇篮的方向，轻轻一推！
“咕噜噜…”
木桶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
“谁？!”
门外打盹的婆子一个激灵惊醒，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冲了进来，警惕地朝着声音来源处张望。
就是现在！
沈默言动了！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婴儿，小手在摇篮边缘一撑，
小小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极其灵巧地翻过栏杆，落地无声！
他贴着墙角的阴影，如同一道迅捷的灰影，眨眼间就溜到了窗边。
窗户为了透气留着一条缝，对婴儿来说足够宽了。
沈默言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云不闲则趴在木桶旁边，适时地发出一声迷迷糊糊的梦呓：
“…奶奶…喝奶奶…”
小嘴还吧唧了两下，一副被吵醒又睡过去的模样。
婆子举着扫帚，狐疑地四下查看，没发现异常，只当是风或者老鼠碰倒了桶。
她嘟囔着把木桶扶好，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坐回门口。
云不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沈默言能成功吗？
药圃有没有看守？
会不会遇到危险？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窗缝处终于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一道小小的黑影利落地钻了进来，正是沈默言！
他怀里鼓鼓囊囊地抱着几片宽大的叶子，叶子里似乎裹着什么东西。
他的小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呼吸明显比平时急促一些，额发也微微汗湿。
他迅速溜回自己的摇篮，将怀里的叶子包裹塞进垫子底下藏好。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云不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回自己的地盘。
第二天一早，
李嬷嬷就发现窗台上有几个沾着泥点的小脚印，顿时大惊失色：
“哎哟！有贼！定是遭了贼了！”
她慌忙检查，却发现育儿堂里什么都没少，
倒是后院低级药圃那边传来消息，说丢了几株最不值钱的”凝露草”和”清心藤”嫩芽。
“怪事…”
李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偷这些玩意儿干嘛？喂兔子都嫌老！”
没人注意到，
沈默言的摇篮垫子下，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纯净的草木清香。
午睡时间
确认安全后，沈默言才小心地拿出那个叶子包裹。
里面是几段翠绿欲滴、散发着清新灵气的凝露草嫩茎，还有一小把带着银色绒毛的清心藤嫩芽。
最让云不闲惊喜的，是包裹角落里竟然还躺着两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半透明的果子！
果子表面凝结着细小的露珠，浓郁的草木灵气扑面而来！
青玉果？!
云不闲差点叫出来。
这玩意儿在低级药圃属于意外惊喜，对低阶弟子滋养经脉有点小用，价值可比凝露草高多了！
沈默言这趟”夜盗”，简直是超额完成任务！
沈默言拿起一颗青玉果，指尖微光一闪，轻松地破开果皮，挤出几滴碧绿粘稠、散发着清甜果香和浓郁灵气的汁液。
他熟练地沾着汁液，在一张云不闲白天偷偷藏起来的、相对完整的废符背面，开始绘制改良符文。
动作行云流水，比上次更加精准稳定。
符文完成，碧光流转，一股稳定而温和的吸力散发开来。
成功了！
稳定高效的”灵墨”和”能源”!
云不闲激动地伸出小胖手，想去抓那张灵光闪闪的符。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和一个女子略带清冷声音：
“沈长老托我送些安神香米糊来。咦？好精纯的草木灵气？”
丹霞仙子那身标志性的霞色裙裾，已然出现在了育儿堂门口。
她秀挺的鼻子微微翕动，目光如电，
瞬间锁定了沈默言手中那张灵光未散、碧色符文流转的废符， 和他指尖残留的晶莹剔透的青玉果汁液！
丹霞仙子站在门口，
午后的阳光给她霞色的裙裾镀上一层金边，却衬得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更加清冷。
她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
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鉴赏家，又像锁定了猎物的鹰隼，
牢牢钉在沈默言那只沾着青玉果汁液的小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嬷嬷端着水盆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云不闲的小心脏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青玉果的灵气太浓郁了，加上沈默言绘制符文时无意散逸的能量波动，
根本瞒不过丹霞仙子这种级别的炼丹高手！
沈默言的反应却堪称教科书级的”社恐应对”。
他面无表情，
小手极其自然地把那张还散发着碧色灵光的废符往屁股底下一塞，
然后抓起旁边一块沾着奶渍的布巾，慢吞吞地、仔仔细细地擦拭起自己沾着果汁的手指。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个不小心弄脏手的小婴儿。
丹霞仙子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从手指移到了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那张符上。
符文的碧光被布料遮挡，变得模糊不清，
但那股精纯的草木灵气却无法完全掩盖。
“呵…”
丹霞仙子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轻笑。
她莲步轻移，走了进来，环佩声清脆悦耳，停在沈默言的摇篮边。
她没有直接去掀沈默言屁股底下的”罪证”，
而是伸出纤纤玉指，捻起摇篮边缘掉落的一小片翠绿的凝露草嫩叶，
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
“凝露草，取的是最嫩的三寸茎，断口平滑，灵力流失极少。清心藤的嫩芽，只取顶端三片银毫初生的…”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
“好利落的手法。便是浸淫药道多年的老药工也未必有此等精准的眼力和掌控。”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沈默言身上，
这次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发现璞玉的灼热。
“小家伙，这草叶．.．是你摘的？”
她微微俯身，霞色衣袂几乎要碰到摇篮。
沈默言低着头，专注地擦着手指，仿佛擦手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对丹霞仙子的问话置若罔闻。
云不闲急得不行，
正想再次发动”嚎哭大法”转移注意力，丹霞仙子却自己直起了身。
她的视线扫过摇篮里被沈默言坐着的符，又掠过云不闲那张写满紧张的小花脸，
最后落在那两颗被随意丢在叶子包裹里的、灵气盎然的青玉果上。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让云不闲心惊肉跳的弧度。
“这青玉果…灵气倒是充沛，可惜尚未完全成熟，直接服用，灵力暴烈，恐伤稚嫩经脉。”
丹霞仙子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仿佛只是随口点评药性
“若辅以温性的玉髓花露调和，再以文火熬炼三刻…倒是能制成上佳的固本培元灵液。”
她说完，竟不再多看一眼那两颗足以让外门弟子眼红的青玉果，
将带来的一个精致玉盒（装着安神香米糊）放在沈默言摇篮边，转身便走。
霞色身影消失在门口，
只留下一缕清冷的药香和一句轻飘飘的话，随风飘进育儿堂：
“明日此时，我再来送米糊。顺道…取些玉髓花露来，给孩子们试试新方子。”
李嬷嬷一脸茫然。云不闲却浑身冰凉。
她知道了！
她不仅知道他们偷了药，还知道沈默言在用灵草汁液做什么！
她甚至….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
玉髓花露？
那玩意儿可是在丹霞峰自己的药圃里！
她这是什么意思？
合作？
还是．.．钓鱼执法？
沈默言终于停下了擦手的动作。
他从屁股底下抽出那张符文光芒已经黯淡下去的废符，
符纸中央，碧色的改良符文依旧清晰，
只是边缘处，不知何时被他的小手蹭上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焦黑指痕，
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