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六年,我的成绩在班级还是前茅的,家里也曾经贴着我考试第一名第二名的奖状,就这样,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并且考上了乡里的重点班,当时不知道被分到一班的含金量。
我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好像当时喜欢哪位老师,哪一科的成绩就特别好,我当时最喜欢历史老师,所以,我的历史成绩总是排在前几名。我们那一届被分来的都是年轻的教师,我们上课都是带着青春的朝气,而且,我们都喜欢各科老师带给我们不同的知识,我们甚至都觉得在学校的时间太短了,都不希望放学回家,宁可在学校把作业写完。
我当时除了努力学习,还在坚持着跑步回家,我家距学校有四五公里路吧,为了节省时间,我都是中午带饭,离家近的学生中午回家,她们都是骑自行车回家,我便开始跟着她们自行车练跑步速度,她们起初怕我跟不上,就缓慢的踩着脚踏板,等我把她们落远了,她们才不顾及我的狂飙。
那时候汽车少的可怜,马路上一周也看不到一台车,更别说追汽车跑了。我就这样没有专业指导老师,在通往家和学校的路上,自己疯狂的跑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让我觉得自己心是自由的,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自己去更远的地方,尽快离开家是我当时最强烈的愿望。
终于盼来了第一学期的运动会,也是时候见证我的努力了。我当时报的项目是,田径组,100米1500米3000米。班主任问我,为什么不选400米,和800米?我知道自己只喜欢两段,要么最短的距离,要么最长的距离,所以选的项目是适合我的。
我也是第一次参加,班主任不清楚我的实力,只说,重在参与,成绩次之。说实话,谁会看好一个不到一米五的小不点儿呢?其它班里都是大高个子的,都说人家迈一步超我两步倒腾的。我就在各种复杂眼神中站在了起跑线上。
我是初一新生,也不知道当时还有初三毕业生们一起参赛,她们要靠这次成绩来定高中。当我看到师姐们都穿着钉子跑鞋,运动衣裤,才知道她们都有专业指导老师在讲一些要领,难怪我的班主任告诉我重在参与。
百米小组赛是四个人,其中三个人是高年级的师姐,没有一个新生,我就当陪她们玩吧,反正就一眨眼的事儿。当我听到枪响的一刹那,感觉前面就是远方,记不清怎么撞到线了,只记得被一名同学拉到一边说,“准备下一轮比赛,先去活动活动”。
我们班主任和同学过来说,“呦呵,你是小组第一,真没想到,竟比她们专业运动员跑的还快”。我只是淡淡的说,后面的才是劲敌。
小组赛完,剩下了两组,意味着还有两次较量,我的目标是保三争二,必须在前三名。只有这样才不辜负我的付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专业老师调我去校体育队。
无知者无畏,真是这样的,尽管我穿着普通的球鞋,不合体的衣服,依旧挡不住我追逐梦想的脚步。百米赛,我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这也是代表我们新生,代表我们学校取得的第一张奖状。
我知道,剩下的两个长跑项目,不仅仅是要求爆发力,还要比的是耐力。我相信自己,相信每一次跑步回家上学的时间提升。上午,安排了1500米的比赛,我再也没有刚到赛场的局促与不安,似乎已经熟悉了这种竞技的味道,我喜欢上了这种氛围。
果然,1500米来的都是强者,各个都生龙活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我夹在中间就像随时被她们淹没了一样,我环顾四周,看到班主任和同学给我比着加油的手势。我把头看向了起跑线,让自己大脑放空,闭上眼感受风带给我的自由。
不知道跑了几圈,直到老师和同学在终点向我招手,我才知道结束了,近了,前面怎么还有好几个穿跑鞋的,我咬着牙,憋着一口气超过了一个,两个,实在不行了,她们实力太强了。我到终点后,老师喊着,第四名,你进前六啦!
听老师说前六都有奖状,前三奖状加奖品,不错了,我又多了一张奖状。我暗自窃喜着,心想,是不是离专业队又进一步了。我停下来觉得大腿都是酸疼的,呼吸快要调整不过来了。旁边的体育生,有老师在按摩。业余和专业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的同学笑着说,真不赖,你超过她们体育生好几个,看她们那装备,不及咱们穿草鞋的。
运动会到中午暂停休息,老师领着我们去饭馆里吃的炒菜,我的胃口相当好,可能是累够呛,所以吃的就特别香,下午我只有一个项目,跳高,三级跳,和铅球标枪都还没有进行,我参加完比赛就给她们观赛。我们边吃边讨论上午的成果,好像我们学校只有我们班里的我拿了两个奖状,老师笑着说,这次领我们只是长长见识,还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没有好苗子值得培养,看来还是来对了。
老师问我,“如果有哪个校体育队想把你调走,让你做体育生,你愿不愿意”?我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愿意”,老师沉默了几秒说,“你学习成绩也不错,干嘛不用学习考好大学,硬要吃苦受这种累呢”?是啊,我也曾经一度想放下脚步,踏踏实实的学习,可我对体育的执着,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愿望了,我想去更大的赛场。来实现自身的价值,我开始对奖牌有了向往。
下午的比赛,我终于又拿了个第三,这个第三名完全是靠耐力赢来的,因为到最后只剩下四个人,其余的对手,中途没有坚持下来弃赛了,也就是说我只要坚持下来就有名次,临近终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二加油”!我一个健步冲过我前面穿跑鞋的体育生,第三稳了!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要跳出来的感觉,腿疼的站不起来了,我同学们的项目正在进行着,我踉踉跄跄的走到同学的赛场。也悠闲的当起了观众。
太阳西斜,所有的项目都已经比赛完毕,接下来就是领奖环节,我们学校新生代表共拿了六张奖状,我一个人就拿了三张。学校又给我们得奖的同学,发了一堆学习用品,以资鼓励。
运动会结束了,我们学校把我们的成绩,写在了校黑板报里,我一下成了学校的名人,我们学校也有了体育老师,以前上体育课都是自由活动,始终没有一个负责体育的老师。我也成了我们班的体委。
这种宁静的日子没有持续两周,一天下午,班主任把我叫到外面说,“总校来人想把你调走,你怎么想的”?我愣了一下问,“老师怎么想的,让我走,还是不让我走”?老师说:“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点点头,心里开始乱了。每次当我站在十字路口,开始选择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给我意见,因为,我知道自己做的选择无论对错,都与别人无关,谁也不会对谁负责任。
我知道这一走,就又开始一个新的起点,一个从零开始的地方。老师把我带到办公室,一个身着运动服的老师笑着问:“你就是那个拿了三个奖状的运动员吗?”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你愿不愿意做一名职业运动员,去总校”?我说,“行!”然后,那个体育老师自我介绍到,“我姓王,是校体育队的老师,专门负责田径的,如果你愿意,明天就直接去总校办公室找我报到吧”!
班主任,苦笑着说,“校长不在,要不等校长回来你们在领人吧”!王老师说“我们已经给你们校长打好招呼了,校长让问班主任,你不是不想放人吧!你刚才不是说让我问学生吗?学生不是已经同意了,还有什么问题吗?”班主任看看我问:“你考虑好了吗?”我头也没抬的重重的点点头。
当天下午放学,我收拾完课桌的一切书本,搬着凳子直接回家了。我不喜欢跟同学道别,不希望我的离去给同学带来不必要的骚动,也不喜欢送别的场景,至于我是退学,还是转学,就让班主任去回答吧!
第二天,我如约来总校报到,我又被分到总校的一班,总校与分校的区别是,总校有大大的操场,有专业体育老师指导动作,注意事项以及各种体能训练,我根本没有时间写作业,只要是自习课就得去训练,体育老师一吹哨,各班的体育生就得开始去热身。
来到总校,我的学习成绩开始下滑的厉害,文化课再也没有精力听讲,趴着就能睡着。身体也在发生着变化,我开始恐慌了,焦灼了,犹豫了!也开始否定自己的选择,体育老师看出我的焦虑,安慰我说,“学习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能把你的坚持发挥到极致,你就是好样的,如果你想摘金夺银,就必须全力以赴,既然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比常人更刻苦”!
我们代表学校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夺了不少奖项,我们在学校里挥洒着青春的汗水,有时候还夹杂着委屈的泪水,就这样三年的光阴转眼即逝,我们被不同的高中选走,又开始了下一个三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教练换了一轮又一轮,唯有我的初心不改,我开始转战在各个赛事,成绩也开始不再稳定。我似乎已经感觉自己的体育生涯走到了尽头,没有突破,没有提升。原地踏步走的节奏,马上会被新人踢出局,而且心理也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我的目标没有实现,没有进入省队就戛然而止。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号啕大哭,把这八年来的艰辛哭的彻彻底底,小学两年的盲练,中学五年半的专业训练,有太多的不甘心,太多的外界干扰,太多的无可奈何。一句话就是,想的高,摔的狠!自己不是那块料,怎么琢也不会成器。
麦收的季节,那时候没有暑假,只是麦子熟了就会放假,我们就成为了家里的劳动力。白天太热,都是大晚上淌着露水拿着镰刀去割麦,夜好黑啊,星星好多呀!我们姐弟三个跟着父母开始去田里忙。小时候觉得我家麦地没有尽头,猫着腰,总也割不完。弟弟割一会儿就困了,躺在麦秸上就睡着了,姐姐也坚持不住,也躺下睡着了。只有我,看着母亲接收了弟弟那几陇麦子,父亲接收了姐姐那几陇,我割着自己几陇头也不抬的往前走,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我知道已经到地头了!于是,我扔下镰刀,呼呼大睡去了。
或许这就是我始终要坚持的意义吧!现在想想姐姐和弟弟他们才是人间清醒,困了就睡,没有他们太阳照样会升起来,而我一味地追求着有始有终,却反被其累。我明白太晚了,早知道何必都事事强求,到头来一场空。
天亮了,父母也已经割完小麦了,不记得是自己走回去的,还是父母把我们用人力车拉回去的。反正就是趁大太阳赶紧把小麦拉到麦场,开始打麦子。那个年代一切都是落后的,没有实现机械化,大部分都是半手工,过个麦收需要半个多月,热且累着。
小麦从地里到粮仓需要太多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是半机械化,可想而知,当时的农民多么辛苦,我们每天造的头上顶着麦秸,身上挂着麦芒。姐姐,学会了做饭,一般情况下她负责在家做饭,我们负责脱粒,种玉米。等到小麦入仓了,又该给玉米地除草了,农活总是没完没了的。大了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忙忙碌碌,没有一刻闲的。
忘了从哪一年不用缴公粮了,这时候我们才开始吃上了白面馒头,烙饼。再也不用吃难以下咽的两掺,或者黄金玉米面饼子了。对了,那时候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银裹金,就是外面一层白面,里面却是玉米面,让你乍一看以为是馒头,其实是大饼子。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淌着,转眼弟弟也上了中学,弟弟天生胆子小,总是被同龄人欺负,姐姐又内向,只有我替他出头了,我拎着砖头,把欺负他的男孩家玻璃给砸了,这家家长找到我家给父亲告状,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就一脚把我踢出门外了,也是这一脚,让我记到了现在。父亲总是懦弱的,总怕我们给他惹事,而不是护我们周全。
在父亲的字典里,只要不出去惹事,就是省心的。我们有啥事儿都是跟母亲说,因为母亲出生在书香门第,外公是教书先生,母亲虽然兄弟姐妹一大帮,可他们各个都有文化,不像父亲说是文盲,还上了几天扫盲班,认得几个字。母亲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不知道为什么外公把母亲嫁给了父亲。就因为父亲老实本分?直到现在,母亲依旧被父亲的暴脾气喊的一愣一愣的。
母亲习惯了逆来顺受,外公的教导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母亲就这样隐忍着陪着父亲度过了五十多个年头了!老一代的婚姻都是这样半将就半凑合的吧!也许这就是特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
姐姐二十岁刚过媒婆就开始上门了,三天两头的相亲,我也开始筹备远走他乡了,家里的事儿桩桩件件萦绕,好不容易凑够学费,即将踏上北上的列车,心里就像开了花,终于可以摆脱这片贫瘠之地了,梦想的声音那么悦耳,我可以到更广阔的天地,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了!
唯一心里不甘的是当初的信念,我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放弃了曾经的执念。我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追风的少年,那个曾经想站在最高领奖台的自己丢在哪儿了?我甚至觉得有两个我在不断的拉扯,不断的争吵。放下这段经历,就再也不想提起,我就像一个逃兵,轻而易举的缴械了。
新的起点,新的征程,全新的世界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