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城市的街道上行驶。
林策将那部老旧的功能机贴在自己的耳边。
电话线路里传来等待接通的提示音。
嘟，嘟，嘟。
每一个音节都敲击在林策的神经上。
他看着车窗外。
城市的夜景在他的瞳孔中划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电话另一端的沉默。
他握着手机的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这只手曾握过枪与刀，也握过兄弟临终前冰冷的手。
而过去三年，它只握过快递包裹和电动车车把。
此刻，它握着一个陈旧的通讯工具。
提示音停了。
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西境战区，机要线路。”
林策吸了一口气，空气冰冷刺骨。
周围嘈杂的车流声与行人的喧闹声，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苏婉那一句句带着血的哭喊。
“萌萌被抢走了。”
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
他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
“幽灵。”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那不是断线，而是因极度震惊导致的空白。
林策平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个代号的分量。
他知道这两个字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刺耳摩擦声。
紧接着是另一个人压抑着巨大情绪的急促呼吸声。
那个沉稳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因激动而变调的声音。
“身份确认，重复你的代号！”
“幽灵。”
林策又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语调，同样的平静。
这一次，电话那头再也没有了任何迟疑。
所有的怀疑和震惊，都在一瞬间被一种绝对的服从所取代。
“幽灵，你的档案状态为永久封存，你的权限……”
“我正在恢复我的权限。”
林策打断了他。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而是一个命令。
“你需要最高指挥部的直接授权……”
“我的授权，来自一名牺牲的战友。”
林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他的名字叫李强，他的女儿刚刚被绑架，她的名字叫李萌。”
“绑匪，金龙地产，赵金龙。执行人，张彪。我需要他们的实时位置，现在。”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继续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我授权启动龙牙七号战术响应协议。”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七号协议。
非战争时期，最高级别的紧急单兵作战授权。
它意味着，整个龙牙特种作战部队，以及相关战区的所有情报、后勤、武装单位，都将在短时间内，无条件听从于一个人的调遣。
这个协议，自设立以来，从未被真正启动过。
“七号协议的启动需要……”
“我的女儿失踪了。”
林策再次打断了他。
从李强将那个家庭托付给他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是他的责任，他的承诺。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所有的规则条例，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
林策闭上了眼睛。
三年前西南边境浸透鲜血的土地，浮现在他眼前。
李强倒在他的怀里，身体一点点变冷。
“兄弟，答应我，照顾好她们……”
那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承诺被打破了。
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将用敌人的血和骨，将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来。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纯粹冰冷的杀意。
他对着电话，说出了那句尘封三年，足以让整个西境为之颤抖的口令。
“龙牙，归位！”
说完这四个字，他按下了挂断键。
通话结束了。
出租车司机的手死死抓着方向盘，额头上布满冷汗。
他不敢看后视镜，也不敢听那个男人在说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从那个男人上车开始，车内的温度就一直在下降。
那是一种让灵魂都在颤抖的纯粹恐怖。
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这个乘客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然后开车逃离这座城市，永远不再回来。
他的脚下意识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出租车在车流中疯狂穿梭。
林策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做完了他该做的。
剩下的，就是等待和审判。
三年前，当他抱着李强冰冷的尸体走出那片丛林时，一部分的他已经死了。
三年来，他靠着那个承诺，将自己剩下的人性包裹起来，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快递员。
而现在，这最后的人性也被对方亲手撕碎了。
那个叫林策的快递员已经不存在了。
坐在这辆车里的，只是一个代号。
幽灵。
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只为杀戮和复仇而存在的战争机器。
他终于，被唤醒了。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大厦前。
“到了，金龙地产大厦。”
司机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策没有说话。
他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现金，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关上车门，动作很轻。
出租车司机一脚油门，车辆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后逃命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林策没有回头。
他站在路边，抬头看着眼前这栋高耸的建筑。
玻璃幕墙在城市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迈开脚步，朝着大厦的正门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但很稳。
大厦门口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
他们看到了林策身上洗得发白的快递工服和满身的灰尘，眼神里露出鄙夷和不耐烦。
其中一个保安上前一步，伸出手拦住了林策的去路。
“站住！这里是私人地方，送快递的走后门！”
保安的语气充满了傲慢，他的手推向林策的胸口。
林策没有躲。
他的手动了。
他的动作快到让那个保安根本没有看清。
林策的手抓住了保安伸出来的那只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
“啊！”
保安的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林策松开了手。
他看都没有再看那个抱着手腕、疼得跪倒在地的保安一眼。
他继续向前走。
另一个保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腰间的对讲机。
林策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动手，只是看了那个保安一眼。
只是一眼。
那个保安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摸向对讲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
他看到了一双不属于人的眼睛。
那里面是深渊，是死亡。
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林策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走进了那扇自动打开的玻璃门。
他将一个冰冷的、死亡的背影，留给了那个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保安。
他，来了。